分卷閱讀67
可是我們都知道,他沒有輸。你看錯人在其一,引狼入室在其二,輸了比試在其三。你說,這記鞭子,受得你實不實!”——人是傅懷仁領著自己來的,比也是白式微自己提議說要比的。他分明在要比試前才知道這一回事,趕鴨子上架非得叫他祭個鳳靈出來。狗屁的鳳靈,還不如他往日馴的靈鶴來得有用。這會兒功夫全賴上他了!腿間的鞭傷隱隱作痛,但白子鶴硬是咬牙忍下來。他道:“家主說的是?!?/br>“老夫打你,該不該?”“該!”“好!白歧!”白式微道,“剩余八鞭,你來打!”白歧驚道:“家主!”“你再多廢話一句,便多加一鞭!”“我……”白子鶴冷靜道:“歧叔,無妨。是子鶴無用,叫萬鶴山莊今日蒙羞?!?/br>白歧:“……”噬骨鞭刑,一鞭便可破皮rou,三鞭能見白骨。九鞭打完,白子鶴背上已隱隱現血,冷汗涔涔。如此說來,或許還能稱是白式微好心,只叫有惻隱之心的白歧下手,倘若是白式微用上十分力,白子鶴眼下已然是廢了。九鞭畢,白式微這才站起來。他走下去,親自將白子鶴扶起來。“鶴兒?!?/br>難得叫得親厚。“祖父對你心寄厚望。你既然是萬鶴山莊未來家主,鳳靈在你手里被他人奪走,若不搶回來,叫萬鶴山莊顏面何存。一個沒有顏面任人奚落的萬鶴山莊,往后要承擔的責任與壓力,遠遠不止這區區九鞭之苦。你明不明白?”他一番話,既痛心又懇切。白子鶴面上的冷汗流下來,定定看著白式微。道:“明白?!?/br>白式微點點頭:“你明白就好。老夫老了,白家就指望著你。子鶴,莫要叫老夫失望?!彼焓种溉?,上頭數百排位,皆是白家先人。他們每一個,都為家族的榮耀和地位付出過許多精力。最上位的,便是當年第一個養出鶴靈的人。“老夫會一直看著你,祖先們也都看著你?!卑资轿⒄Z重心長道,“萬鶴山莊自祖輩傳承至今,多年的心血絕不能在你我手上毀于一旦?!?/br>他言盡于此,拍拍白子鶴的肩。“今夜便留你一個人在這里,好好想想?!?/br>白式微手掌寬厚,落下有如山壓。卻在他將走之時,白子鶴忍不住喊道:“祖父?!?/br>白式微站住腳。白子鶴很少會叫他祖父,通常都很尊敬,喚他家主。因為傷痛,白子鶴的冷汗從額間流下,沿著臉龐滑進衣領,在暈黃的燈火下,像是落下的淚珠。他頭雖未回,卻道:“孫兒只還有一個問題?!?/br>白式微道:“何事?!?/br>白子鶴道:“孫兒自出生,吃在萬鶴山莊,住在萬鶴山莊,受萬鶴山莊養育恩情,亦愿為山莊赴湯蹈火至今,但——到底是不是白家的子孫?”白式微曾有兩個兒子,大約是因為祖上德沒積夠,或是白式微子孫運不好,兩個兒子均早早逝去。他又有一個女兒,卻隨外人走了,生下一個外孫,還留在小蓬萊當了蘇玄機手下的峰主,從不認祖歸宗。那么他白子鶴,被冠以白姓子鶴之名,究竟是何人所出。幼年時,總有些外親嘲笑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白歧雖然管教了他們,白子鶴心里,卻也一直存有這個疑問。他若是白家子孫,為何沒有父母。他若不是,白式微又為何愿意叫他當家主。為什么這么多年不見鳳靈,卻獨獨在他繼任家主時要召喚鳳靈。為什么又要說他‘生而逢時’,將素來不愿脫手的大權交管于他。白子鶴跪在那里,背卻挺得筆直。他這么多年,既困惑又不甘,既竊喜又彷徨。如今在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之下,終于將這句藏在心中已久的疑問問了出來。他到底是誰。又是為了誰。這本該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白式微卻久久不作聲。白子鶴心里越等越涼。直到白式微道:“不論你是誰,眼下你冠白姓名子鶴。生在白家,養育在白家,一生,就都將貢獻給白家。萬鶴山莊,伊始因鶴而興,便不能因鶴而亡。明白了沒有?”白子鶴:“……”在白式微回答之前,他想過,就算他是個孤兒,或許仍算是白式微的子孫。再不承認,他也有個親緣,他們流著同樣的血。如今心中那一絲希望終于也破滅了。也許在一個有著百年榮耀的家族之中,地位聲名遠比親緣子嗣來得重要。如若不然,蕭家的小兒子,也不會剛出生就被送走,就因為是同外頭女子所生,免得污了蕭家名譽。那么小的孩子,還不足月,聽說是扔到了深山老林里,連獵人都搜尋不至的地方。大約早已葬身狼腹。那么厲家呢,生母非人的厲姜,似乎也不怎么好過。所幸他后來拿了權,既然家中欺辱他母親,厲姜干脆就帶著所有人投靠了魔界——他們這些清高的人所不恥的地方。親情血緣皆虛妄,只有權貴才是真。他若早一日當了這家主,便也不必受這九鞭之苦。白子鶴閉上眼睛,面上一片平靜。祠堂的大門終將關上,只留下孤獨的青年一個人。他發間的翅翎沾了血,是他自己的血。獨身孤寂,化影如鶴歸。別人的死活,容庭芳通常不大關心。白日里痛快了一遭,他便枕著手,睡得十分安沉。夢里他站在高高的崖頂,底下是無邊的颶風,這里的天空飄著火星,空氣中彌漫著焦煙味,除卻容庭芳之外,再沒有別人來。夢終歸是夢,容庭芳冷眼站在崖邊,看著過去的自己縱身一躍——身體發膚血rou都是天生天賜,并不是說剜就剜。既然鐵了心要入魔,不付點代價怎么行。無盡崖底的風啊,像刀刮的一樣,刮過他的鱗片,濺起條條痕痕血沫。痛是痛的,但也沒什么怨氣。容庭芳就算是死,大約也不會化成厲鬼兇龍。他自己的選擇,就算腳下滿是刀山荊棘,流兩滴血走也就走了,從來不會邊走邊罵天道不公。天道若不公,他可以成為天。成天罵罵咧咧,像個怨婦,有用嗎?幽潭里的那些個龍,罵到最后成為枯骨,最后的選擇也不過是迫于天道交出自己的同族,以換取片刻安寧。然后再怨身不由己。——這世上,哪有這么多身不由己。不過是事不當為。看夠了自己跳崖的英姿,容庭芳本欲轉身離去,卻因瞥到一抹顏色而停了下來。焰紅色的,就像一團火。自空中落下,撲在崖邊。那是一個人。他的頭發又長又黑,被狂風吹打在臉上,遮住了臉。他的一身紅衣逶麗在地,像焦黑土地上的血。手腕皓白,骨節有力。似乎本該是在琴閣中翻書彈琴的手,此刻卻緊緊扒著那灰黑的土。不顧一身的污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