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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等一個人。那個人,會在這個冬天落下初雪的時候,像無所不能的天神一樣來到他面前。……當陸玦騎著高大的白馬,帶著一隊人馬按照打聽的路拐過一個彎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漫天飛雪,一個孩子孤零零地瑟縮著坐在一棵嶙峋枯木下的青石上,他穿著單薄,瘦小得可憐,肩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那身影像那棵棗樹一般,執拗而嶙峋。突然,他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似的,猛地抬起頭朝他看過來。陸玦騎在馬上,隔著細細密密的雪,便猝不及防地看到那孩子那張讓他永生難忘的臉。淺淺的眉、蓬亂的發、被凍得通紅的鼻尖和耳朵、干瘦的臉頰、倔強的向下撇著的嘴,還有那雙,睜得圓圓的、眼眶通紅的、黑沉沉的仿佛含了一輩子希望、絕望和執念的眼睛,陸玦不明白,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他幾乎是立刻下了馬,大步走著解下自己披風,近了,卻又像怕嚇到對方似的,半蹲下來,白玉似的手動作輕柔地拂了小孩兒身上的雪,然后,用那厚而精致的披風把那孩子從頭裹到腳。謝喬快要失去知覺的鼻尖全是那人身上清冽而溫暖的香氣,他顫著手向前,抓住了對方帶著體溫的衣襟,那一瞬間,終于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幻覺,guntang的淚珠終于從謝喬眼里像珍珠似的滾落。謝喬被少年攏在懷里,少年披在他身上的披風隔絕了風雪,仿佛那里是只屬于他們兩人的世界。“你…你終于來了?!敝x喬稚氣而嘶啞的聲音里,同樣含著熱燙的執念、希望和絕望。剛剛,當他在風雪里聽到“踏踏”的馬蹄聲時,一抬眼,便看到了那個寄托了他一世執念的少年。他們之間隔著細密的飛雪,讓他惶恐這是個夢。像上一世一樣,少年騎在高大的白馬上,一身清貴,像棵清挺的玉樹。他黑發用金冠高高束起,面如白璧,目似星辰。著一身華貴紅色錦袍,袍角繡著臘梅,袖口處束著精致的黑色護腕,繡著華美云紋的黑色披風在風雪里微微翻著邊。他下了馬,錦靴踩在剛覆了一層的雪上,發出輕輕的“吱”聲,腰間垂著紅穗子的白色玉璧輕輕碰著佩在旁邊的寶劍上,發出某種輕而鈍的聲音。他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來,謝喬便看清,這人清澈干凈的眉眼里含著少年人特有的英氣和意氣,又有從詩書里浸潤出來的溫潤。除了這些,少年的眉眼里,還有他謝喬。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好,這少年都美好得不似人間人。他有七年沒見到陸玦,他有一世沒見到陸玦。這是少年時候十六歲的陸玦。謝喬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感覺到這些的少年微微皺了皺眉,便把小孩攏得更緊了些,隔著披風拍著小孩的后背安撫。這時,陸玦突然看到小孩的鞋子破舊不堪幾近于無,便干脆把謝喬抱了起來。“你們去找一輛馬車來,要暖和厚實一些的,再去買好小孩吃用的東西,我們等下直接返程回金陵?!鄙倌瓯еx喬朝后面的人吩咐道。聲音清朗好聽,似玉璧相撞。“這……大人,這就確定,這個孩子是小殿下了嗎?”侍從有些猶豫。“不會錯的?!标懌i道:“這孩子眼睛像和陛下的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边@是謝家人特有的眼睛,他絕不會認錯。“至于憑證么?”陸玦看向身后的門,眼神有些冷:“我這便去拿了?!?/br>“是?!鳖I頭的侍衛行完禮便去按陸玦吩咐做事。陸玦低下頭,掩了掩懷里小孩的兜帽,確定小孩整個人都被裹在披風里,便向前一步,“啪”的一聲踹開了大門,走進了大門,身后身著金甲的侍衛便魚貫而入。婦人正在屋里用飯,聽到外頭聲音吃了一驚,連忙出屋來看,一看到院里站滿了金甲士兵,嚇得差點昏過去。胖壯的男孩躲在婦人身后,也不敢說話。“敢……敢問這位大人,來小人家,是何事???”婦人從衣著認出這仿佛是玉做成的少年是領頭的,便湊上去套交情。謝喬被裹在披風里,婦人一時沒有認出來。陸玦一只手隔著黑色披風扣在謝喬背上,根骨分明白玉一般的手一下一下輕拍著謝喬的背來讓小孩兒安心。他看著眼前的婦人,瞇了瞇眼,露出一個有些冷的笑,道:“九年前,有個婦人帶著個襁褓里的孩子自南方而來,經過你家。那婦人重傷垂死,你又剛好無所出,便誆那婦人把那孩子留給你養,是也不是?”聽完陸玦的話,婦人睜大了眼睛,她怎么都沒想到,九年前的事情還能被翻出來,那時她便覺得這孩子來路有問題,可他們對孩子執念實在太大,再加上那女人聽說他們可以養大那孩子,便感激涕零地將孩子與二百兩黃金一起塞給了他們,懇求他們一定好好將那孩子養大,說完便咽了氣。他們最開始是想好好養大這個孩子的,這孩子當初玉雪可愛,討人喜歡得很,可是,這孩子就像報喜鳥似的,第二年,他們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不順眼,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自然會偏心,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如撿來的孩子伶俐可愛,便自然會嫉妒生氣……她后來越來越覺得那孩子會給家里惹來大麻煩,今日出了事便證明她果然是對的,那孩子果然是個喪門星!“大…大人,是有這回事……可是那孩子身份有什么問題?”婦人顫著身子道:“那小喪門星就在門口兒,不知您見了沒……您抓他怎么他都行!他跟我們什么關系都沒有!”陸玦的臉“刷”地一下冷下來,他冷眼看著婦人,便對身后的金甲士兵下了命令:“搜?!?/br>士兵便魚貫進入各個房間,那婦人急得冷汗都要落下,兒子也被這情形嚇得瑟瑟發抖。“大人……您這是做什么?”陸玦面無表情看著她,一字一句開口:“那孩子,是當今圣上的弟弟,先皇的親子。他的東西,你也配私藏么?”婦人眼睛嘴巴睜大,徹底癱在了地上。一個士兵從屋里出來,行了禮把一個包袱捧到陸玦面前,陸玦伸出一只手打開包袱,里面是幾塊金子和一張玉牌,玉牌玉質細膩,觸手生溫,上面果然刻了一個“喬”字。陸玦讓士兵把包袱收好,對婦人道:“看來當年那人是給了你酬報的,你一家這些年大抵也是靠那些金子才過得滋潤,如此,你與殿下之間,便兩清了。以后也莫要再到亂處說你予殿下的什么養育之恩?!?/br>最后一句含了nongnong的警告。那婦人聽了謝喬身份本想大著膽子再鬧上一鬧,那少年的話卻似含了刀子,扎得她什么心思都歇了,只是伏在地上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