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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時,我的雙腿已經被裹成了兩條白蘿卜,腦袋上雜亂腌臜的繃帶也已經換上了新的。 在沉入夢鄉之前,我的腦子里忽然飄過一道白影,我想追上前,腿上的疼痛卻叫我動彈不得。 而在我剛覺出遺憾的情緒時,卻又墮入了深眠。 4. 草龜 我最怕謝閬這句“隨你”。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我的貼身丫鬟即鹿叫醒的。 我慣常的晨起時辰一向很早,不管是不是當值的日子,我卯時都會醒過來,可或許是因為昨日撞到了頭,今日我居然沒醒。 丫鬟們侍候著我洗漱,我迷迷糊糊地想著我家那位翰林院首想必是已經上朝去了。 我起身梳妝。 ——說是梳妝,不過就是將我腦袋上的紗布重新纏了纏好。即鹿嫌我一腦袋喪白不吉利,還硬生生地往紗布里塞了兩朵月季。 我皺著眉盯著鏡子里我自己半晌,水紅的月季插在白腦袋上,配上今日一身碧色的裙衫,感覺自己像是在村口攬客的老鴇。 正當我與即鹿爭執要不要拔了那兩朵月季的時候,突然有丫鬟來報,府上有人前來拜會。 “找老爺的?”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叫他在大廳里等等吧,大人還未下朝回來呢?!?/br> “小姐,”丫鬟回話,“那兩位大人說是來見您的?!?/br> 我揚了揚眉——難不成是來找我卜卦的? 我一邊著人推著我的輪椅朝前廳趕去,一邊想著現在的人膽子是越來越大。我家院首慣來不喜歡我鼓搗卜卦命理,又嫌我總是拋頭露面,初幾次見到來尋我卜卦的來客只是不給上茶水點心,后來直接發展成了當著人面冷嘲熱諷甚而掃地出門,久而久之,來求卦的人就不敢再上我家拜訪了。 但是我老子卻竟然還因此得了個潔身自好、剛正不阿的好名聲。呵呵。 到了前廳時,我見著有兩人正在堂中飲茶。 坐在后首那青年男子一見我出來,便立刻起了身,朝我鞠了個躬。 有點面熟。 坐在前面的這位也站起身來,朝著我的方向走了兩步,頷首溫聲道,“應博士好,在下鎮撫司千戶,傅容時?!蔽以谒咎毂O當差,掛名漏刻博士,卻還真沒聽誰稱呼過我一聲應博士的。 聲音清朗好聽,嘴還甜。 我抬起頭看向他因為背光而一片漆黑不辨五官的臉——沒能看清。 我此時正坐在輪椅上,身高只及他的腰腹。我若抬頭同他說話,我累;若不抬頭同他說話,我這眼睛對著的地方卻著實不大合適。 “千戶大人你也好,我不過就是掛名的小吏,倒也不用稱呼官職,”我眼睛不自然地側過一邊去,“還有……你先坐吧,站著多客氣?!?/br> 那男子愣了愣,隨后終于意識到自己離我太近了,于是便聽話地坐了回去。 即鹿將我推上主座。 “二位,你們也見著了,我如今傷成了這個樣子,著實沒辦法分出精力卜卦算命,”我聳了聳肩,大方地朝他們展示我兩條傷腿,“二位若是能等,三個月之后再來尋我吧?!?/br> 我端著一盞茶,不經意地抬起頭去望向坐在前面的傅容時,正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眸。 我眨眨眼,茶水入喉。 這個傅容時長得不差。 他著一身鎮撫司的玄色官服,將他挺拔修長的身形緊裹住,一雙窄袖袞著齊整的繡邊,顯出幾分精神。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瘦窄又挺拔。腰間雖佩著刀,整個人卻露出一股溫文爾雅的書生氣來。 算得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溫和一笑,那雙月牙般的眸子一彎:“應姑娘誤會了,在下來應府尋姑娘,是為了查案?!?/br> 查案?我一愣,手上的茶盞離唇。 “姑娘,你不認得我了?”傅容時身后那男子忽然開口,“昨晚上咱們在朝云館見過的,你讓我今日來應府尋你?!?/br> 我瞇瞇眼看向他——哦,是那個呆捕快。 “是有關昨夜在朝云館的事情?”我有些疑惑,“可這京中的案子不應當是受順天府管轄的嗎?為何鎮撫司的大人也造訪了?” “事情是這樣,”傅容時開口,嗓音溫柔和煦如春日里綻放的三月桃花,“昨夜在朝云館被殺的男子,正是我鎮撫司追捕多年案犯儲一刀,是故這起案子便從順天府轉到了我鎮撫司來?!?/br> 但凡是犯了事的江湖中人,普通府衙捉不住、奈不何的,皆會轉手由鎮撫司接管——看來這個儲一刀應當是個人物。 “哦,”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與支持,“鎮撫司做事確實嚴謹有度,不過——” 我隔著厚厚的白紗布撓了撓頭,我這人最怕麻煩,下意識地就想著推脫。 “——你這也看見了,我不光斷了腿,這還傷了腦袋。昨夜的事情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你現在再問我我也什么都記不大清了,還不如去看昨夜呆捕快的記錄?!?/br> 我朝著呆捕快努了努嘴。 一旁的呆捕快:“……我?” 我與傅容時兩人頗為默契地同時轉過頭看他,又頗為默契地同時點了點頭。 “元青為人耿直,辦案也十分牢靠,不過有時的確是有些呆?!备等輹r含笑道。 望著呆捕快元青隱隱有些受傷的眼神,我對他十分同情。 “我看過元青的案情記錄,”傅容時微笑,“應姑娘的敘述的確十分詳細。只是因我昨日并未到朝云館現場勘察,單單憑借記錄,對于案情中的細節還是不甚清楚,是故今日才不得已叨擾姑娘,希望勞煩應姑娘能同我再去朝云館走一遭?!?/br> 傅容時這話說得得體又溫和,再配上那張人畜無害、舉世無雙的俊美面容,叫我如何能夠拒絕。 等到自己被傅容時推著輪椅出了應府大門時,我朦朧之間才發覺了自身一個極大的缺陷——對于美色當前毫無拒絕能力。 嘖嘖,即便完美如我,也有致命的缺陷。 可嘆天妒英才。 * 這廂還在感嘆的我,絲毫沒有注意到長街上正緩緩齊頭駛來的兩輛馬車。 直到傅容時開口。 “應大人下朝了?” 我從輪椅上緩緩抬頭,先見著了兩雙靴子。 一雙是紺青色的官靴,靴子面上用銀線勾勒著云鶴登仙的吉祥圖樣;另一雙靴子是純黑色,用同色的絲線在側面繡著細密別致的云紋。 我呼吸一滯,沒敢再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