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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殘在了身上,恐怕不大妥當。 “謝……”我緩過神,回身看他,剛想直呼他名字,卻又頓覺不大合適,便生生轉了個彎:“……侯爺,你沒事吧?” 從近處看,他的面容似乎更加清瘦了些。這三年來的邊疆生活想必并不安生,否則他的臉又如何添了許多的凌厲與寒涼? 只有他那雙眸子,還是同當年一樣——如濃夜深沉,也如濃夜冰冷。 可當那墨玉一般的瞳仁看向我時,我卻避開了他。 我忍著痛,試圖推開壓在我傷痛處的物事,一手撐著地面,便要從他身上挪開。 “別動?!蹦吧质煜さ穆曇粼谖疑砗箜懫?,我的手臂被人捉住。 “若牽扯了傷處,你這腿便別想要了?!彼碱^微微蹙起,“我先起身?!?/br> 我垂下眼:“是,侯爺?!?/br> 雖然不能理解為什么我動就會牽扯傷處,而在我身下的他動就不會牽扯傷處的道理,可這話既然說到這一步,我一個司天監的漏刻小吏也總不好違背堂堂侯爺的吩咐。 謝閬坐起身來,將我托在他懷中。我脊背觸到他緊實的身軀,登時僵硬起來。 他伸出一雙長臂,將我身上壓著的物事輕易移開——這腿上沒了重壓,淺色的襦裙之上立刻滲出了絲絲血跡。 我感覺汩汩的溫熱從膝蓋處冒出。 我皺了皺眉,雖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瘆人,但說實在倒也算不上多疼——至少是在我能忍受的范圍內。 我又開始嘗試挪動自己。 可是我這意圖還未來得及實現,身體卻是登時騰空。 背上和腿上的觸感清楚地告訴我——謝閬將我抱了起來。 我有些驚訝地看他。 “想保住腿便不要亂動?!彼麤]看我,只扔出這句話來,便抱著我走向了我老子。 “疼不疼?疼不疼?”應院首顯然是有些被嚇壞了——倒也正常,讀書人么,膽子必然是要小一點的。 他上前來,雖沒本事將我從謝閬的懷里搶過來,但是雙手也拽著我的裙衫跟上,勉強算得上是幫上忙了。 “不疼的?!蔽覔u了搖頭,遞給他一個微笑想讓他安心。 我自己見不著自己,但是旁人見到我面色蒼白渾身是血、腦袋大過瓢還強行露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時,心里可絕沒有“安心”這般的想法。 * 謝閬同我家院首大人一起下朝回家,是因著他就住我家隔壁。 三年多以前,我父被官家提拔為翰林院首,還親賜了官邸,于是我們便同世襲的靖遠侯成了鄰居。 彼時老靖遠侯爺還未戰死沙場,而謝閬卻已因皮相昳麗、姿容過人成了全京城小姑娘的春閨夢中人。 當年的謝閬,出門一趟引起的動靜可堪比的上話本中傳說的看殺衛玠之舉。 我盯著正抱著我的靖遠侯爺,看他的相貌較之當年似乎更勝一籌——估摸著他如今若是出門,恐怕更少不得被姑娘們擲果盈車。 “你看什么?”他仍抿著唇,聲音卻較之方才柔和了許多。 我垂下眼:“多年未見侯爺,有些認不出?!?/br> “嗯,”他同我對視一眼,“你也長大了許多?!?/br> 我突然想起我頂著白紗布的大腦袋,便忍不住笑——大是真大。 “你為何發笑?” 我愣了愣,將嘴角的笑意斂起。 “沒什么?!?/br> “笑便是笑了,有什么說不得的?” 其實倒也的確沒什么說不得的。但是這樣的玩笑只能意會,若是言傳了到底沒了味道。 不過我印象中的謝閬從來不是一個懂玩笑的人,興許是真看不出我這副模樣有什么好笑的。 我想著對方畢竟是侯爺,別說是解釋我為什么笑了,就是讓我當場哭出來,我咬咬牙也得……怕是哭不出來。 我抬首,剛想同他解釋,誰知驟然一對上他那雙濃墨一般漆黑的眸子,嘴里就鬼使神差地蹦出別的話來:“侯爺似乎比以前愛說話了?!?/br> 過去我認識的謝閬,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你說上二百句,他也不見能回你一句來。 他聞言頓了頓:“也不是見誰都愛說話的?!?/br>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意有所指。 “聽說你如今在司天監當值?”見我不接話,他復又開口。 “嗯,”我點了點頭,“官家特許我拜孫監正為師,當個掛名的漏刻小吏?!?/br> “那你平日里想必很忙?” 我微微蹙了蹙眉,不知他為何要說這個。 “倒也不很忙,隔日去司天監報到,休沐同其他官員相同,平日里也算是悠閑?!?/br> 他行到了馬車前,一手抬起簾子,一手將我輕輕地放了上去。他的臂膀結實有力,極為小心地顧及著我的傷勢。 謝閬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在將簾子放下的前一瞬,他突然再開口。 “既然不忙,為何不寫信了?” 我怔忪地看向他。月光軟綿綿地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面容輪廓深邃冷毅,他的右手還掀著簾子,修長的手上指節分明,零星地分布著細小的傷痕。 我心口一顫,趕忙避開他的眼神。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這人一向秉承“事無不可對人言”的行事準則,無論多不讓人受用的話我都能坦坦蕩蕩地脫口而出??墒乾F下,我這嘴里卻像是被人塞了一塊臭烘烘的抹布,一時間既脫不開口、卻又難以忍受。 拽不下那抹布,我只得伸手拽下簾子,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 回到應府的時候,應院首從宮里尋來的太醫已經等候多時了——為了怕路上顛簸到我的傷處,我的馬車行得極慢。 我進門,謝閬已走向了自己的侯府,我只來得及見到他素白的背影。 眼見得隔壁靖遠侯府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將這門口長街映得火紅一片、煞是熱鬧——除了有些瘆人之外別的都挺好。 頗為欣慰的是,太醫說我這雙膝蓋的骨頭斷的很是平整漂亮,只要小心呵護,三個月之后必能重新站起來,這很得我心意。只是在他有些不屑地看過我的外傷之后直言不過是小小肌膚破口并不妨事時,我有些許沖動想往他臉上也添兩個并不妨事的肌膚破口。 我好歹也是京中聞名的小神算、官家看中的司天監監正傳人,叫你替我看看破口還一副老大不情愿、覺得墮了你太醫名頭的模樣要不要那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