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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 就像坐落在樂譜第一小節上的速度標記一樣,從一開始就限制著音樂的時長。 或許通過書信暗示所謂婚約的態度,雙方都能體面一些。 “先生?” 女仆見客人遲遲沒有動作,上前提醒似乎正在走神的青年。 “我想先去音樂室坐會。想必沃德辛斯基伯爵這會正忙,大概無暇召見我?!?/br> “先生,音樂室里面的鋼琴今天一早就被寄回華沙了……您還要去嗎?” 女仆并未細聽肖邦的言外之意。她只是記得這位先生先前常常和少爺小姐們在鋼琴前相聚,好意提醒他音樂室并不是個好選擇。 然而回答她的又是一陣沉默,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去?!?/br> 聽到青年的回答,女仆這才松了口氣。 “好的,先生,我給您開門?!?/br> 迅速抓住門把手的女仆不太明白,以前待人像春風一般的青年,為何今天相處起來會那么難——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死寂般的沉默了。 “我去通報伯爵一聲吧。老爺就在書房,稍后您可以自行去見他?!?/br> 女仆將音樂室的大門徹底打開,微施一禮后快步離開。 聽著漸遠的足音,肖邦并未在意仆從不同平常的態度,慢慢走了進去。 視野中去除那架三角鋼琴后,音樂室變得空曠許多。 其實說是音樂室,它也相應承擔著部分會客廳的功能。幾天前,幾個年輕人也曾在這里彈琴放歌、嬉笑玩鬧,主人則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獨自品茶,一派祥和溫情。 但現在,這里只剩下零落的幾處椅子和矮茶幾。 不,不止如此—— 在原本放鋼琴的位置,樂譜散了一地。部分紙上似乎還印著些許淺淺的印子。 肖邦走過去,將最近的一張曲譜拾起。 他用手撣了撣,中指指尖傳來輕微的塵埃感,留在五線和音符里的印子便幾乎看不出了。 是鞋印。 大抵是搬運鋼琴時,琴譜掉落卻沒有引起注意,經過匆忙的步履,沾染上的落寂。 譜紙上還殘留著鉛筆的痕跡,標注著音符的指法和一些簡短的、演奏需要注意的細節。 字跡寫得很輕,字體優雅得體。 這是他的鉛筆字。 也是他的鋼琴曲。 青年閉口不語,眸中的神光暗自流轉。 從這些散落的曲譜里,他漸漸明白了一件事:他原本想要求娶的,得到過沃德辛斯基伯爵夫人口頭婚約的溫婉淑女,并沒有那么適合他[1]。 至少,青年十分確定:瑪利亞小姐,對“肖邦的音樂”,并不是真的的喜歡。 淺淡的笑意在嘴角浸染開來。 肖邦一時不確定,自己這會的心情是自嘲多一些,還是如釋重負多一些。 但他內心十分平靜,甚至慶幸自己走了這一趟。 瑪麗亞小姐不缺一份被肖邦標注講解過的樂譜——無論紙上的音樂出自于誰——只要她想,她隨時都能擁有它們,也隨時能請到專人為她解惑。 她并不在意,鋼琴上的樂譜是否會有欠缺。甚至,她根本不記得曲譜就落在譜臺上。 換上那幅標準的社交表情。肖邦剛想任由譜紙從手中滑落,轉身離開音樂室去赴約,卻因為走廊傳來的對話聲中止行動。 有人接近這里。 看來今天來拜訪沃德辛斯基伯爵的人,不止他一個。 “小姐,前面是會客廳和音樂室,穿過它上樓,夫人就在上面?!?/br> “音樂室?我能不能……先去里面看一眼?” 輕易就能從對話識別來者的身份,女仆和女訪客而已。 或許訪客有些特別,畢竟從聲音聽,接待她的仆人是一直跟在伯爵夫人身邊的那位。 原本這是會被青年轉頭忽略的事,但少女的聲音卻令肖邦十分在意。他應該不曾結識過她,但就是覺得熟悉——而這絕不是錯覺。 身為鋼琴家,青年從不懷疑自己的耳朵。 “小姐,當然可以,畢竟夫人吩咐過要帶您好好看看。這邊請。不過務必不要停留太久,畢竟夫人在茶室等您?!?/br> 足音越來越近,肖邦下意識地沖向左邊的展示柜,那里展示著些來自東方的瓷器。 以前,在他還是這幢房子里最受歡迎的客人時,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音樂室——他知道,在那個柜子邊上,有足夠容納一個人藏身的空間。 那兒基本處于屋子里的視角盲區。感謝沃德辛斯基先生挑了幢匹配他頭銜的房子,若大的音樂會客廳沒人會在意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甚至還有落地窗簾作二重遮掩。 不知道為什么,青年并不想撞見生人,但他又想不動聲色地驗證自己的判斷。 “音樂室……為什么會沒有鋼琴???” 從期待到失落,女孩子的聲線明顯地在空氣中畫了個倒“V”。肖邦幾乎可以想象對方從興致勃勃秒變頹唐無力的模樣。 女仆細心地給少女將方才青年聽過的解釋再說了一遍。 “我還以為可以在這里摸到大三角來著……” 尾音里的遺憾和怨念幾乎要令肖邦的嘴角上揚十個度數。 不知為何,青年竟想起曾在巴黎時,某個金發的匈牙利人興高采烈地推著他去男裝店,獻寶似的招呼柜臺展示他看上的那個漂亮領結[2],結果被店員告知剛巧被賣掉后,一幅在演奏會上彈錯音了的滑稽表情。 “咦,這些樂譜是?” “小姐,別碰——這些垃圾仆人竟然忘了收!上帝啊,真是失禮,清掃房間的仆人是耳聾了嗎?我馬上帶您離開,夫人果然就不該招這些不靠譜當地人……” 原本微彎的美妙弧線瞬間拉直,笑意從肖邦臉上消失。他捏緊手中的那張譜紙,退到陰影里,諱莫如深。 “您說錯了,這絕不是垃圾——” 像是在黑暗中點亮的燭火,少女溫和地回著話,卻字字毋庸置疑,仿若維護著真理。在肖邦的視線里,陽光透過布帷,將一個隱約的、撿拾樂譜的影子拓在上面。 “這是啊,是練習的時候會因為一個小節就瘋狂,是彈好一段就能哭著大笑,是藏在簡單音符里海般的細節……超越紙張本身,它是寶藏!” “可是……恕我失禮,小姐,夫人吩咐過‘運走鋼琴后清掃這里’,那就意味著這些紙張是‘可以丟棄’的東西?!?/br> 不愧是伯爵夫人的貼身女侍,肖邦完全可以捕捉到她話中的潛在意味。 “我不否認女主人的判斷。但我記得,您剛才說過鋼琴和您家小姐的離開,并不是同時?那是否還有一個可能,曲譜被留在這里,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能彈這些曲目的話,我想她一定是喜歡音樂,愛著肖邦的?!?/br> “收好它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