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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隔山海。不過已然崩逝的成帝,最終還是棋差仍然活著的貴妃一著。燕折翡一直是局里最搖擺不定的變數。她是真心想讓敬王謀反,卻也是真心想借他這個天子的手誅殺周方兩個世家。定康、蒼梧以及敬王,于他而言確實都不能留,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和燕折翡在冥冥中互相成就,這都不代表,敬王凌熠就真的一無所知,真只是燕折翡手中的一枚棋子。他太了解他這個皇弟了,凌熠看似什么都沒做,甚至任由他們擺布,但他們這些在皇宮里長大的人,最擅長的就是隱藏內心。善為主者,倚于愚,凌熠顯然很懂得人主之道。敬誠殿的高臺燭光照明御案上寬廣的山河地理輿圖,也映亮了也年輕的帝國皇帝冷峻的面容,他目光沉靜,緩緩落在大胤國土的膏腴之地。敬王既然勾結了定康周氏,昌州就是繞不開的主戰場。昌州這地方,表面有多民熙物阜,內里的勢力就有多錯綜復雜,他十四歲登基,二十歲掌權,權御九州直至今天,都沒能將昌州徹底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他一步步放入自己的人,無論是連松成,還是那些由暗轉明的天子影衛,他們既是他的耳目,也是他放入昌州的手。正因為他對昌州的掌控力不從心,東海才會成為他真正的心腹大患。敬王自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一定會爭奪昌州,爭奪東海,在最薄弱處給他致命的一擊。不僅如此——靜謐巍峨的宮殿遮擋了外面的一切風雨,可九州之外還有更大的駭浪正起于微瀾。無聲的嘆息轉瞬消散,凌燁眉頭微皺,看著輿圖上大胤東南的寸寸山川河海,心情愈發沉重。東海水軍就是一團亂麻,連松成斬不干凈的,越亂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容易滋生反噬其主的野心,甚至也可能會成為撕開大胤江山的第一道裂口——無論是謀反還是爭權,其實都是關起門來自家人鬧,但是東海不一樣,那是九州的屏障,在他們還未曾察覺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覬覦著大胤這片沃土。東瀛西洋北狄,甚至還有一個南隰。敬王可以暫時不考慮這些,但是他不能,只要他還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對四海內外潛藏的憂患思之又思。河清海晏是大胤子民的夙愿,也是他這個天子的責任。凌燁面無表情地將東南西北的這些虎狼逐一掃過,視線最后還是落回了宛州江錦城。所有隱患的解決,最終都得從一直以來存在的內憂開始。這場爭斗勢在必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輸了就是粉身碎骨,他和敬王都不會給彼此留余地。帝王家的兄弟就是個笑話,他們從小就懂得你死我活的道理。他自己雖然是元后嫡子,幼時就被立為帝國太子,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最后那個能夠手掌乾坤山河的天下之主,這一點他自小就知道。他的父皇喜怒無常,在他每個兒子的身上從不會表露多一分的期許和寵愛,即便有了繼承人也仍不放心托付江山,只不過成帝英年早逝,沒能來得及將兒子們逐一試到最后,但是試刀的磨刀石卻都留下來了——他所有的兒子既是刀,也是彼此的磨刀石,就看誰先斷。帝王家孩子的成長,就像是養蠱,任其自相啖食,最終只能活下來一個,整個大胤都是他們的廝殺場,養成的那個就是天下之主,活不下去的還談什么權御九州。成帝對自己狠,對自己的兒子同樣狠,他對太子唯一的優待,便是臨終前獨自教了凌燁最后一課,用他親手殺死的情愛給未來的天子上了一課。惠元皇貴妃燕氏,其實應該是媯海氏,盡管成帝后來知道了關于貴妃的一切,盡管貴妃至死也不愿告訴成帝她的真名,但他還是寵了她一輩子。即便他知道貴妃恨他。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成帝和媯海燕嵐之間的山海是骨山血海,洱翡藥宗死去的那些人永遠不可能復活,他和燕嵐之間的山海也永遠不可能平覆。后來凌鋮反復問自己,后悔屠滅洱翡藥宗嗎?答案是否定的,他不后悔。如果他更早的遇見媯海燕嵐,還會設計洱翡藥宗為己所用嗎?他會。因為他是皇帝。為帝者,可以海納百川胸懷天下,可以寬厚仁愛待民如子,心中可以有一切,但是唯獨不能有兒女情長。纏綿病榻的九州天子和自己的繼承人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沒有絲毫的溫度和情緒起伏,仿佛只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他說,他不后悔愛上媯海燕嵐,但也不后悔屠滅洱翡藥宗,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依舊會握住那把刀,毫不猶豫。情愛價值幾何?一文不值。——他教他的繼承人。或許是因果輪回的天意,成帝用自己的故事給凌燁上了這樣一課,而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便就給了凌燁一次忘情絕愛的機會——“死而復生”的貴妃永遠不能讓成帝在洱翡藥宗上重新做出選擇,但卻以同樣的方式遞給了成帝的繼承人一把如出一轍的刀。[1.]貴妃不會知道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成帝會如何,但是他的兒子和他在同樣的情形下,卻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這或許是成帝和凌燁最大的不同。成帝給繼承人的唯一一次多出其他兒子的寵愛——用他自身上的最后一課,可是偏偏,他的繼承人不想學會。即使身為皇帝,凌燁也想做一次自己。他不想,也不愿所愛隔山海。敬誠殿內的燭火微微搖曳了一下,燭光里映出一道向他走來的人影,凌燁抬頭看向來人,目光觸及他的一瞬間便溫柔起來,唇角漾開一點笑意。殿內燭火暖融,殿外忽然疾驟起來的一陣冷雨暈開長廊下的燈火明光,也悄無聲息地在瀾江南岸的堤壩上破開了第一道裂痕。……雨下得很大,行途受阻,敬王在去往南山路上的一間客棧里,同敬王妃一起燈下對弈,頗有幾分閑情。常言說燈下看美人更美三分,何況敬王妃鐘儀筠本就是媚骨天成,面容艷麗,額間一點赤紅花鈿恰到好處,眉尾用螺黛勾勒出曼妙的弧度,一顰一笑間滿是風情萬種。但是暖黃燭光下最美的并不是她的臉,是那雙執棋子的手,柔若無骨,玉指纖長,圓潤的指甲染著赤色蔻丹,艷麗得簡直像點點鮮紅血痕。這雙手白得不似常人,白玉棋子在這雙凝脂柔荑間竟也顯得黯然失色。她姓鐘,出身于鐘太后母族本家,是典型的世家女子,說來也奇怪,分明是懿旨賜婚,明媒正娶的正妻,但這位敬王妃卻很少現于人前。棋盤上白子局勢頹敗,鐘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