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同時感受到了失重感，腿抽動了一下，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他急促地喘息著，猛地坐起來，茫然怔忡了一會兒，雙手捂住臉，悄悄哭了。

他總是麻痹自己，當初自己太小，不記得那件事?？墒聦嵣先亲约候_自己，那些畫面、那些聲音，大面積的血、女人的慘叫、窒息時臉色通紅渾身抽搐的模樣，他記得一清二楚，從來沒有忘記過。噩夢只有在深夜時才會找上來，讓他一遍又一遍地經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承受著別人口中不過唏噓一嘆的悲劇。他背負著苦難，沉甸甸喘不過氣，習慣了踽踽獨行，到頭來還是從骨子里恐懼孤獨和失去。

門被打開了。程川愣愣地抬起臉，眼淚還在流著，手腳冰涼。

薄海幾步走過來把他抱進懷里，用力撫摸他的脊背，聲音卻是溫潤的：“做噩夢了？”

程川回過神，悶悶地問道：“我躺了多久了？”

“一天多?！北『冗^頭親了親他的脖子，嘴唇上沾到了一點淚珠，“餓不餓？”

程川沉默了一會兒，啞聲說：“我想喝水?！?/br>
“好?！北『Ｓ钟昧Φ乇Я怂幌虏潘墒?，站起身，“我去給你倒?！?/br>
程川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找回一點兒真實感。他盯著薄海彎腰接水的動作，忽然突兀地問道：“名額給邱瀚了嗎?！?/br>
他甚至沒有用疑問句，語氣很淡，昨天瘋癲的模樣半分也無。薄海手上動作一頓，沒有立刻回答。他接了一杯溫水，在床邊坐下來，遞到程川嘴邊：“張嘴?！背檀ㄉ焓秩ツ帽?，被薄海躲開了，堅持要喂他。他只好仰著頭喝了幾口，搖搖頭：“不喝了?！?/br>
薄海把杯子放下，掀開被子也鉆進被窩里。他拉著程川躺下來，面對面躺著，眼睛很溫柔地看著他。程川臉上還有傷，鼻子上一處擦傷，臉上兩塊淤青，甚至有點兒發紫，嘴巴也有一處細小的傷口。薄海心里疼得厲害，卻還是溫和地笑著，用手指捻了捻他的耳垂：“你還想要嗎？如果你想，就是你的，我幫你拿?！?/br>
程川的目光從薄海肩膀上掠過去，盯著被微風拂起的窗簾出神。薄海不催他，只是安靜地等他的答案，不厭其煩地捏他的耳朵，摸他的脖子，好像碰不夠一樣。許久程川才開口回答道：“我不要了?！?/br>
“好?！北『Ｋ坪醪⒉惑@訝，湊近了一點親了親他帶著傷痕的鼻梁，“太臟了，配不上你?！?/br>
接下來有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一個發呆，一個看他發呆，均勻綿長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只能偶爾聽見窗外的車鳴聲。薄海攏著他的雙手給他捂手，又用腳去碰程川的腳，皺了皺眉：“冷嗎？你身上好涼?！?/br>
秋雨連綿，的確有點兒冷。薄海拉了拉被子，半坐起來幫程川掖在身子底下。拉好被子又躺下來，薄海摟著程川的腰，拉著他貼近了些，兩人的身體親密地碰在一起。程川有些不自在，這才說道：“我不冷?！?/br>
“不冷也別動?！北『Ｊ稚嫌昧?，“讓我抱一會兒?！?/br>
程川沉默了，沒再往后縮，卻也沒往他懷里湊，只是任由薄海抱著。

薄海的手從程川的上衣下擺里探進去，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撫摸著。程川微微弓著身子，薄海能摸到蝴蝶骨，攤平了手掌反復摩挲著。他看著程川失焦的眼睛，輕聲問道：“之前想討要什么獎勵？要什么我都給你?！?/br>
程川睫毛顫了顫，低聲說：“不重要了?！?/br>
程川提要求的時候本想求一個吻，一個真正的吻，而不是安撫或者憐愛。后來在宴會上被空青激怒，程川想求一次zuoai，熱烈又溫柔的zuoai。既然薄海沒和別的狗上過床，那么就算他心里有了別人，程川也要做最特別的那只狗，即使以后兩人分道揚鑣，他也會是薄海心里濃墨重彩的一筆。他拼了命地去爭取那個國賽的名額，只不過是為了薄海高看他一眼，順理成章地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即使教練不斷地告訴他，就算贏了也沒有用，名額早就定了，程川也梗著脖子不服輸，想要靠著自己的手搏一把。

可他太天真了?；孟虢K究是幻想，是鏡花水月，是空中樓閣，是他程川見不得光的卑鄙綺念。他只顧著做夢，卻忘了有些人不配擁有做夢的資格，他鎖不住太陽，因為他本就生在漫漫長夜，花好月圓屬于別人，卻從來都不屬于他程川。

薄?？粗樕匣覕〉纳裆?，目光灼灼，語氣突然嚴厲起來：“程川，你還記得我的規矩么？”

程川一怔：“......記得?！?/br>
“記得就背一遍?！北『Ｕf，“第二條，我說的什么？”

“相互信任、彼此依賴，”程川喉嚨很堵，眼睛有點兒濕，“有問題要問您，有困難要向您求助?！?/br>
薄海聽完，淡淡地問道：“程川，你做到了嗎？”

程川閉上眼睛，強忍著淚意，等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才睜開眼睛，孤注一擲地說道：“可我越界了?！?/br>
“小笨狗?！北『@了口氣，聲音很輕，“你怎么知道界限在哪里呢？”

程川愣了好一會兒，喃喃道：“您、您是那個意思嗎？您這樣說，我會會錯意?！?/br>
薄海沒有回答。他把手從被子里拿出來，轉了轉把戒指從手指上取下來。程川盯著他的動作，卻不怎么敢看那個閃閃發光的鉆石，避開了目光。薄海捏著戒指問他：“那天空青是不是和你說了戒指的事？旁邊有人聽到了告訴我，我才明白你鬧的什么別扭?！?/br>
“對不起?！背檀ㄑ劬窳?，聲音有些哽咽，“我不該多管您的事，我只是、只是......”

“聽到的時候我確實很生氣?！北『＿@句話一出，程川的臉色霎時間變白了，他捏了一把程川的后腰，試圖讓他放松一些，“程川，主人和狗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不該受外人的影響。如果你有疑慮，應該來問我；有憤怒，應該朝我發泄，而不是自己憋在心里難受，還膽大包天地冷暴力我?！?/br>
程川眼淚掉下來，把枕巾沾濕了：“我沒有冷暴力您?！?/br>
“再頂嘴我就打你屁股了?！北『ｋm然這樣說，但還是笑著的，“程川，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有什么想問的，現在就問；有什么隱瞞的，現在也全部坦白出來。否則以你最近的表現，不應該躺在這里，應該綁在刑床上挨揍?！?/br>
程川還在抹眼淚，哭了兩次眼睛都有點兒紅腫，又干又澀。他哭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薄海安靜地等待著，最后才終于漸漸止住了淚。他想問的問題很多，等薄海真的讓他問了，他卻問不出口了。子苓是誰？戒指是怎么來的？他是怎么死的？空青又和您什么關系？程川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最后恍惚間開了口：“您......您能跟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

“不能說也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