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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開飯的士兵們也一陣哄笑,更有甚者起哄地吹了幾聲口哨。沈榮河咬著牙爬起來,沒人知道此刻他平靜的外表下藏著怎樣波濤洶涌的情緒。他忍住腿部的酸麻,朝那個削到一半的土豆走去。可那肇事者不嫌事大,變本加厲地將那土豆踩在腳下,沖沈榮河挑釁地挑了挑眉。沈榮河青筋突突直跳,但想到上次的教訓,他在心里默念著別沖動,雙手在身側成拳,漆黑的眼睛里深不見底。可這時,有個高大的士兵像發現了什么新大陸似的大叫了一聲,招呼起他的同伴來看,而沈榮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看著身前那些士兵都盯著他看,他只覺得頭皮發緊,不由得皺起眉頭,眼睛微瞇,襯著睫毛在陽光下撲閃,柔化了眼里的幾分戾氣。隨后他看見對面的普通士兵突然躊躇了一會兒,神色怪異地把腳從土豆上挪開,然后撿起來遞給了他。沈榮河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弄得有些警惕,他只是盯著對方,想看看還有什么捉弄人的把戲。而那士兵手舉了一會兒,見對方不領情,有些惱羞成怒,他低罵了一聲把土豆扔到了一邊,面色慍怒地走了。沈榮河沒理會對方,自顧自去撿那個土豆。那土豆長了眼睛似的,滾了老遠,才在一雙锃亮的軍靴前停下。沈榮河才停下,抬眼看向那靴子的主人,正好撞進一雙幽深的眸子。對方的嘴唇緊抿,玻璃質感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顯然不知道看了他有多久了。看著對方冷漠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經歷了上次的沖突,沈榮河對他自然充滿了抵觸,本想著能避則避,可眼下實在巧合,他心里有些糾結,不知道是該撿不該撿。他終于還是硬著頭皮彎下了腰,卻沒想到對方不約而同地以同樣的速度俯下身去,他甚至感覺到他們的頭發好像輕快地摩擦了一下,沈榮河的手掌來不及收回,直直地貼上了對方冰涼的手背。安德里安的臉就在沈榮河的臉側,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吻上去似的。沈榮河發現了兩人尷尬的姿勢,馬上松開手直起了腰,對方卻同一時間也脫開了手,那枚土豆又骨碌碌滾遠了。……安德里安在遠處目睹了沈榮河被刁難的全過程,他告訴自己沒必要插手這件事,直到他突然聽見那個大個子大叫了一聲:“嘿,這小子眼睛還挺漂亮的??!”他的眉頭皺了一下,突然有種自己的寶物被窺覷的感覺。他不得不重新抬起目光緊緊地監視這一切。因為那是他先發現的,在去年夏天的邊境上。當看見清澈的水里突然躍出的人影時,他有一瞬間甚至以為這是傳說中的塞壬,要將他的心捕獲走了。他看著眼前濕漉漉的黑發男子,被水打濕的睫毛柔和了眼部深邃的輪廓,眼神驚訝得發亮,就像午夜窗邊的月光一樣。當那黑寶石般的眼里裝進自己的身影時,安德里安的心臟幾乎是不可抑制地瘋狂地跳動起來。只不過那時候他的中文不好,他搜腸刮肚才出來一句:“你是這附近的漁民嗎?”這是他經過訓練的一句中文,他幾乎會對每個遇到的中國人都會說上這樣一句話。但是遇見沈榮河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安德里安心里究竟有多熱烈地渴望對方的回答,是他所希望的那樣。第7章沈榮河這幾日發覺到了蘇軍的不對勁。直覺告訴沈榮河他們似乎在秘密布置些什么——八成在為第二次作戰而準備??傊?,沈榮河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是俘虜,蘇聯軍方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軍事機密,但訓練卻是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他站在自己的帳篷旁,看著排成方陣的士兵穿著土黃色的軍服,整整齊齊地在雪地上跑著圈,落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跑步熱身過后,他們又開始練習打靶。分臥姿,跪姿和立姿三種打法。槍聲在場上一聲聲炸開,像煮開的水開始一鍋兒沸騰,沈榮河看著他們,突然手有些癢癢,想打上幾槍??伤缃駵S為俘虜,連打槍這種事也成了奢望。他不是那么喜歡武力的人,只是覺得槍桿就是力量,有了槍,才能守好自己想保護的。“砰!”洪亮的一聲槍響在嘈亂的槍聲中并不突兀,可沈榮河就是注意到了,他不禁向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高大的男人熟練地扣動扳機,姣好的面容冷峻威嚴,又是一下射擊,正中紅心。要說沈榮河見過誰擅長射擊的,就要數他們排長張連峰了,他不僅射得又快又準,甚至僅憑聲音,就能準確無誤地擊中敵人的位置,“神槍手”之稱可謂是當之無愧。可眼前人的技術絲毫不遜于張連峰,只是沈榮河心里覺得他們倆射擊的感覺好像很是不同。張連峰射擊的時候目光如炬,滿臉肅然,每次看他打槍,沈榮河都覺得自己也得這么嚴肅認真才行。而安德里安,這個蘇聯軍官,不單是全神貫注了。他盯著靶子中央的紅心,就像雪雕捕獲獵物,目光悍戾,打法兇而狠。就好像...他不是為了打敗敵人,僅僅是為了最原始的欲望——活著。而且如果他沒猜錯,這人的左臂應該受過重傷。因為沈榮河發現,持續了一段較長時間的射擊后,對方的左臂居然有些細微的顫抖。他忽的想起老班長曾說過,每個人的皮囊之下都有rou眼看不見的傷口,無論時間如何流逝,血rou怎么痊愈,那疤痕始終都會存在。沈榮河覺得這就是他心上的那道疤。包括他打槍時的那份兇狠,都可能來自于這份不安全感——曾經歷的傷害。沈榮河不自覺的就對對方生出點同情,可這心思剛剛萌生,就被他掐滅。見了鬼了,他居然同情一個蘇俄頭子!今晚的月亮彎彎,發著淡淡的光。他終于理解為什么老班長總對著月亮嘆氣了。他看著這月亮孤零零地掛在天幕中,像極了他自己,獨自身在異國的土地上,生途未卜,孤獨無依。千里之遙的家鄉,也像那輪冷月一樣那么觸不可及。沈榮河心中泛上一陣翻涌的苦澀,他躺在冰涼的床上,腰身貼著冷硬的床板,他覺得自己像是身處在一片永無邊境的黑暗和荒涼之中,又從未如此渴望黎明的到來。帳篷是冷的,床是冷的,空氣都是冷得發顫的。真的太冷了...沈榮河蜷起身子。第8章沈榮河發燒了,在后半夜。他覺得胸膛好像有一團火在燒,那火要掠奪走他身上的體溫似的,額頭出現了細細的汗珠,嗓子眼像是要冒了煙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的。身子一陣的顫抖,沈榮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