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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的美夢里,二爺真的活過來了。他筆直走出紅光的籠罩,走到池塘邊,秋月映在水面上,一只玉盤,風涼如洗,月光的白和夜的黑,這兩色世界,倒教人心里落實了。商細蕊蹲下來,撈起池子里的涼水潑在臉上,又喝了一大口,仰頭漱了漱嘴吐到岸邊。魚兒還當有人來喂食,見這一頓翻江倒海,尾巴拍著水花全給嚇跑了。小來見他舉止,全是小時候還未改旦時的粗魯無狀,便道:“蕊哥兒,程二爺醒了,你怎么不高興?”商細蕊水淋淋的臉:“沒有?!?/br>小來靜心想想,她想商細蕊剛才看到程鳳臺和和美美那一家子,心里一定很難過,可是這種難過要怎么辦呢?這是從他們兩個一開始就注定的呀!小來只有一個辦法,她說:“蕊哥兒,我嫁給你吧,給你生孩子?!?/br>商細蕊說:“我不要這些東西?!痹捯怀隹?,聲音嘶啞空洞,自己就是一驚,但還是認真地補道:“你要等著我大哥,大哥忙完了要緊事,會來討你?!彼闷鹨律严聰[擦干了手臉,徑直朝大門外走了。小來心里奇怪,商細蕊上天入地,嘔心扒肝,不就是為了程鳳臺能醒?程鳳臺好容易醒過來了,他不去與程鳳臺團圓,倒要走,是什么道理?喊住商細蕊:“蕊哥兒!你上哪兒去!”商細蕊說:“回家吃清音丸去!”他來,許多人攔著;他走,一個攔著的都沒有,就好像從沒有過他這個人。兩周以后,程鳳臺下床走動,他的這條腿算是正式的瘸了,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低,很滑稽。躺久了人就有點木,腦子感覺不大靈活,話也說不利索,只記得曹貴修不是個人養的,細想前后,頭就疼,總之,一切有待慢慢恢復。親友們輪番探望過,開頭不敢刺激他,次數多一點,范漣就當面叫他瘸子了,說:“過去金瘸子金瘸子的笑話人,現在自己瘸了,有什么感想?報應吧!”程鳳臺抄起拐棍要打斷范漣的腿:“你也體驗體驗!”盛子晴怪范漣不會說話,站在背后直捶他:“能保住腿就很好了!方醫生說以后會恢復的!”范漣之外,薛千山也來。薛千山來的時候,程鳳臺正躺靠在床上教鳳乙說話,因為不是很重視薛千山這個人,沒有正裝接待他。薛千山也不介意,坐下看著這一幕,心想:嬌滴滴有氣無力的抱了個孩子,倒像坐月子一樣。對程鳳臺的態度就有幾分戲謔,一手搭在他傷腿上輕輕拍了拍,正要講講他昏迷以后的精彩故事,二奶奶推說程鳳臺身體不好,后腳跟過來陪客,薛千山還能說什么,略坐坐,留下禮物就走了。程家上下當然嚴令禁止談論商細蕊,范漣等親屬唯恐得罪二奶奶,一同只字不提。商細蕊在程家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程鳳臺到現在一點兒也不知道,只有三少爺起了些變化,他不能在餐桌上見到花生黃豆之類的食物,見到了就要藏下幾粒,趁人不備朝人擲過去,改也改不了。程鳳臺養病不出門,商細蕊在那養嗓子忙新戲,也不出門。兩個人靜悄悄的,無聲無息的過了段日子。程鳳臺在一天無人的午后,打發了丫鬟們,關緊房門,給商細蕊打電話,他說:“田先生在不在,我是程鳳臺?!?/br>電話那頭好一陣沒聲音,許久飄過一聲:“二爺?”程鳳臺皺眉:“你嗓子怎么了?”商細蕊說:“吃咸了?!?/br>然后又是長久的沉默。程鳳臺疑心是線路斷了,喊一聲:“商老板?”電話那頭回道:“噯!二爺!”程鳳臺眉頭舒展開,覺得他聲音比方才好了些,背靠門框說道:“你聽說了吧?上次走貨,好懸沒要了小命,活過來了腿還不利索,多動一動就頭暈。家里現在看得緊,過兩天好透了來看你?!边@口吻,像兩個偷偷摸摸背著家長談戀愛的中學生。商細蕊說:“好呀!等你好了,正趕上我新戲?!?/br>程鳳臺說:“就知道唱戲,也不問問你二爺傷得怎么樣!”商細蕊發出憨笑:“二爺吉人天相,有菩薩保佑!”程鳳臺也笑了:“好,嘴真甜!”兩個人嘰嘰噥噥說了一會兒話才掛斷。掛斷電話,程鳳臺撐不住他的腿,坐在椅子上發呆。他這一回九死一生的活過命來,對這個世界也有了點不真實的感覺,亂世里,命都是說沒就沒,別的還有什么抓得住的呢?拖了這一大家子血親,都是他的身外之身,就這樣百般小心,還弄丟了一個察察兒?,F在,他覺得就連商細蕊也快要抓不住了,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商細蕊也不來門口迎迎他,還是在牽掛唱戲的事。但是也不能怪商細蕊,他想,商細蕊進不來程家的門,他是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二奶奶進屋來,一眼瞅見他在發呆:“干什么呢?坐在窗口下,多涼??!”朝外頭一喊:“秋芳!給二爺打水洗臉?!币幻嫒∵^一件裘皮給程鳳臺裹著,秋芳一進來,二奶奶就要讓出去。秋芳是北平人士,再不得程鳳臺垂青,他就沒資格跟去上海了。二奶奶看程鳳臺目前病得柔順,便抱有一絲期望,想著秋芳在此時趁虛而入,多多體貼,或許程鳳臺就能要了他了。程鳳臺忽然拉住二奶奶的手,說:“我不要他?!?/br>二奶奶笑著抱怨道:“老爺,這兒還有那么些孩子呢!你病了段時候,二小子拉痢疾也沒人管,我是望四十的人了,就另覓一個伺候你,替替我的手,行不行?”程鳳臺認真說:“我不要男孩子?!?/br>秋芳早在外聽見了,等到一句,他耐不住紅了眼睛放下熱水走了。二奶奶望了程鳳臺一會兒,程鳳臺又說:“也不要女孩子?!?/br>二奶奶掙開他,挽起鐲子親手絞了熱毛巾,抖開遞給他:“不要男的也不要女的,你要誰?你要天上的神仙?”程鳳臺笑了笑:“倒也不是神仙?!苯又?,擦臉擦手不說話。二奶奶接過毛巾,又往水里投了一把:“你也得知道人愿意不愿意跟著你?!?/br>程鳳臺說:“不知道?!?/br>二奶奶說:“那不還是的?!?/br>程鳳臺說:“興許愿意呢?”二奶奶手里一頓,許久之后,嘟囔道:“你就想白了你的頭吧!”程鳳臺一醒過來,二奶奶就做好了商細蕊歡喜得再瘋一場的準備,到時候這兩人要怎樣,她只有四個字:悉聽尊便。正是程美心說的,訛上了,二奶奶自問當時已做好守寡撫養孩子的準備,但是從沒有動過復仇殉情的心,就憑這一點,商細蕊訛上程家,應當應分。商細蕊為了程鳳臺,連死都不懼,這么隨心隨性的一個張狂人,還會把她放在眼里嗎?可是,等程鳳臺醒了,商細蕊就帶著他的小丫鬟靜悄悄的走了,連個正臉也不露,之后再也沒有聲息傳過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