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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廊柱下,手搭涼棚朝他看,嘴里在嚼口香糖。大少爺臊紅了臉,眼睛里含著兩點羞恥的淚,越喊越不成聲,簡直要氣急敗壞了。商細蕊問:“這是在干嘛?”沒有人搭理商細蕊,就連最熱衷于四處宣揚招魂之術的林媽也不理他,他們都替二奶奶恨著這個男妖精。到底商細蕊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沒人給他說,他自己看明白了:“你們在給程鳳臺找魂?”范漣覺得有些羞愧,什么年代了,他們家居然還在時興這種巫術。程美心則是憋著股笑意瞧過來,她希望商細蕊奮起斥責這場鬧劇,然后徹底得罪二奶奶,亂棒打出去。誰知道,商細蕊居然說:“這孩子不行,下來,我上去!”這么說完,當真去爬梯子。二奶奶不知是否要阻攔,問法師,法師捋捋胡須不置可否。程美心湊在二奶奶旁邊說:“讓他去!讓他當個孝子還不好!”商細蕊三兩下爬到屋頂,夾著胳肢窩把大少爺遞下去。程家的房子,過去齊王府的房頂,因為具有皇室身份,樓房規制自然超越平民百姓,站上頭一看,屬這里頂高,眼下是起伏連綿的灰瓦與街巷。商細蕊吸足一口氣,面朝北方,喊出程鳳臺的名字。他的嗓門一起,程家人都覺得有一股勁風迎面撲似的。喊到第二聲,街尾的小來放下手中的活計,推門朝街上找,她真真聽見商細蕊的聲音了。第三第四聲,周圍的街坊四鄰都在家里待不住了,仰頭看天。天上有聲音傳下來,是一個人的名字。時間再久一點,人人都覺得自己嗓子有點疼,替屋頂上的人胸悶氣短。哪有這種喊法的,豁出命一樣拉扯嗓子,肺腔子都得炸了!范漣懂戲的,先有些不安了,對二奶奶耳語:“差不多了,叫他下來吧,再喊下去嗓子可吃不消?!倍棠虥]有表示。范漣便仰頭喊:“可以了,商老板,夠了!下來吧!”別說商細蕊沒聽見,范漣自己都沒聽見自己喊的啥,聲音都被商細蕊蓋住了。小來跟著商細蕊的呼喊跑到程家,因為之前來過幾次,門房沒狠攔她,由她橫沖直撞跑到內院。她一見到商細蕊站在屋頂上,揮手急叫道:“蕊哥兒!你下來!你別喊了!”叫嚷多遍,然而毫無成效。小來急瘋了,回頭就給二奶奶跪下去,眼淚橫淌,聲兒都破了:“二奶奶,你行行好,讓商老板別喊了,他是靠嗓子吃飯的!這么個喊法兒,嗓子禁不起??!”二奶奶腳往后一縮:“不是我讓他上去的!”小來只顧磕頭:“您饒了商老板吧!咱們以后再不敢招惹程二爺,躲得程家遠遠的!您大人大量!留他一條活路吧!”二奶奶也急了:“你這丫頭!怎么不分青紅皂白?”轉向范漣吩咐道:“去!教人把他拉下來!”到房頂上拉一個人,談何容易,幾名護院正在躍躍欲試。商細蕊卻忽然掩住了口,低頭咳嗽了兩聲,之后茫然然眺望天邊的一輪落日,氣管抽緊的疼,在這暮色寒風中,他心想道:沒有辦法了,二爺,我也沒有辦法了。人就往下一栽,旁邊的護院拉了一把他,拉在手里,衣裳沒吃住分量,嘩啦撕開,人翻著滾兒從房頂上跌下來,虧得地上的護院伸手又接了一把,不然準得摔破頭了。小來已是魂飛魄散,那邊方醫生排開眾人上前檢查,發現商細蕊袖口一灘潮濕的鮮血,他嘴唇也沾著血,是剛才咳出來的。小來心口登時涼了半截,放聲痛哭起來。這一場招魂法事做到這個地步,竟以商細蕊的啼血之音告終,是福是禍難以預測,老法師隨后告辭。小來捉著范漣的褲腿哀求:“范二爺,您幫幫忙,教人送我們回家?!?/br>方醫生說:“姑娘,不知道他有沒有摔傷,現在最好別搬動,觀察觀察?!?/br>再看商細蕊,呼吸微弱,臉色灰白,顯然是傷氣傷狠了。范漣做主把商細蕊搬去客房安置,程美心對二奶奶說:“完了,被他訛上了?!?/br>二奶奶只是愁容滿面的。商細蕊足足昏睡了一天多,是神經緊張,累崩了弦兒。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屋子里盈盈的紅光,依稀是躺在秦淮河邊的紅木樓里,然而空氣只有干冽,沒有河岸邊的胭脂水汽。商細蕊一張嘴,嗓子燒得疼,嘴唇枯燥,肚子有一泡尿憋得很急,原來在昏睡的時候,方醫生也給他掛了兩袋藥水。商細蕊爬起來,四處找馬桶撒尿,就聽見小來提了熱水來洗茶杯,含笑說:“蕊哥兒也醒了!”商細蕊頭腦發昏,沒聽出這個“也”的意思,小來接著又說:“難怪清源寺的老和尚花大錢借你去唱經,蕊哥兒!你可真神??!程二爺真的醒了!”商細蕊倒吸一口氣,瞠目結舌的打了個哆嗦,熱尿澆了滿手。程鳳臺比商細蕊早半天醒過來。程家堪稱舉家沸騰,就像過年一樣掛起紅燈籠,燒很多好菜犒勞下人。不出方醫生預料的,第一功勞歸屬于林媽這個老虔婆子。程家上下都不承認是方醫生的醫治或者坂田給的藥起了作用,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喊魂以后沒兩天就醒了,不是法力無窮是什么?二奶奶給方醫生和護士小姐們各封了紅包,最大的一份,是捐給廟里菩薩佛爺的香火錢。對此,方醫生沒脾氣,但是現在林媽敢于對他的醫囑發表意見了,他待不住了,在程美心探病之后,方醫生跟著程美心一同回了曹家。程鳳臺房里走了醫生護士,清空了各種儀器,空寂下來。商細蕊悄無聲息走到窗下,往里一看,看見二奶奶折腰坐在床沿給程鳳臺喂粥,旁邊立了一地的小兒女。奶媽懷抱鳳乙,逗著孩子向父親說話。程鳳臺一手擱在三少爺小腦瓜上,虛弱地吃著粥,臉上的神情是大病初愈的憔悴與茫然,整個人像一張洗白洗毛了的手絹子,看著又軟,又溫。商細蕊瞧著他,就有點癡。二奶奶說:“這下好了,醒了就好了,先吃兩天稀的,等到能吃干的,就離下地不遠了?!比贍斦f:“爸爸得吃飯,不能只喝水,魚才只喝水?!背跳P臺手心搓搓他頭發,笑了笑。商細蕊在屋外面,也跟著笑了笑。屋子里密密嘈嘈地說著親熱話,商細蕊看了一會兒,竟走了。蔣夢萍還在月子里,不方便去探望程鳳臺,但是也跟著沾了喜氣,半躺在床上哄孩子,娘兒仨很是和樂。臥房窗紗凸顯出一個男人的側影,蔣夢萍撐起身子瞧過去,一打晃又不見了,她大概猜到那是誰,不敢相信,急忙穿鞋出去看,只看到商細蕊疾走的背影,身后一個小跑的小來。她想再喊一聲細伢兒,等不及喊出口,商細蕊消失在轉角里。商細蕊與小來在程家兜了這么一個大圈子,周圍來來去去的丫鬟仆人老媽子,始終也沒有人與他們招呼說話,個個繞著他們走,像是沒有看見他們這兩個人。商細蕊更覺得在夢里一樣,在這個紅光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