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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鳳臺知道他這又要犯病了,踩滅了煙頭,彎腰拽了他兩下。他抱著膝蓋就跟個石墩子似的釘牢在地上,竟沒能拽得動他。程鳳臺下了力氣使勁一拽,總算把他拖起來,自己趔趄幾步后腰撞在石欄桿上,生疼生疼的。商細蕊趁手一把摟住程鳳臺,把臉埋在他胸膛里,嗚咽道:“恨死我啦!”程鳳臺按住他的頭,吻了一下他的耳廓,輕聲笑道:“可不得恨死了嘛!小孩兒?!?/br>商細蕊在他懷里抽噎似的一口一口喘著氣,輕輕哆嗦著。等兩個人下去吃飯,眾人都已經動筷子了,范漣在主席上給他倆留了兩個挨著的位子。眾人看見他們,自然是一番寒暄和恭維。只是商細蕊的精神完全耷拉下來了,悶悶不樂地向眾人強做出一個微笑,轉臉看見范金泠歡聲笑語的,就憤恨地直瞪著她。程鳳臺一咂嘴,碰碰他胳膊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舀了一碗魚翅湯給他喝,希望他看在美食的面子上暫且擱置仇恨。他們倆來晚了,還有人比他們更晚的。杜七風度翩翩地姍姍來遲,身后帶了一名長隨捧著禮物,進到廳堂來,打一個響指往一邊一指,長隨順著方向把禮物交給管家,自己摘下帽子,嘴角一翹:“不好意思范二爺,我來晚了?!?/br>范漣打心眼兒里并不是很喜歡杜七這個人。戲子們潑辣一點尚尤可恕,杜七一個讀書人,大學堂里的教授,居然也和戲子們一般潑辣,這就屬于人品下乘了。這么個心比針眼細的刻毒文人,不值深交,他覺得還是像常之新程鳳臺這樣心胸朗闊的男人比較可愛。但是范漣畢竟極會敷衍場面,平時大家見到面,依然談笑風生的,是交情不錯的朋友。這邊主席上席位已滿,范漣忙叫著加一個座位,薛千山挪了挪椅子,道:“七公子可以坐這兒來?!?/br>杜七置若罔聞,一指商細蕊身邊,對搬椅子的傭人道:“擱這兒?!?/br>程鳳臺沒什么好氣色地挪椅子菜碟。商細蕊見到杜七,有點高興:“七少爺!你來啦!最近怎么樣?”杜七向來是輕浮慣了,坐下來看見商細蕊嘴角沾了一滴湯汁,伸手用拇指一刮,送進自己的嘴里吮了,笑道:“好得很!我的商老板?!?/br>程鳳臺看著他就生厭!一時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大家站起來舉杯祝愿范漣歲歲有今朝,范漣看一眼程鳳臺和商細蕊,心想今朝這個生日有這倆貨攙和,過得可窘了,萬萬架不住歲歲如此??!飲盡一杯正要坐下,薛千山高聲道:“列位慢坐!滿上,都滿上!”大家瞧他這紅光滿面的,好像是有什么高興事要宣布。果然薛千山道:“趁著今天范二爺的好日子,在下也沾沾光!通告列位知道一聲,本月十八薛某人要娶姨太太了!在座高朋若有空的,可得賞光來吃杯喜酒!”范漣剛才與他談了五車的話,也沒聽見他提過這茬,其余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薛千山不比程鳳臺和范漣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做生意勤勤懇懇,事必躬親,幾乎不常在北平家里呆著,北平也就少有他的八卦。只看他一個接一個的娶了九房姨太太,比曹司令還牛氣,算上如今這一個,正好湊個整數。馬上就有人問:“薛二爺,新太太是哪家的閨秀哇?”“總是悄么靜聲的就見你娶媳婦了!薛二!別是強搶民女的吧!”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與薛千山打趣,開他玩笑。他們雖然對于三妻四妾司空見慣,有錢人只守著一個太太潔身自好,暗中總會引起眾人的各種揣測和注目,不是編排人家懼內,就是編排人家有暗疾,偽君子。但是薛千山似乎也娶得太勤快了一點,這又成了另一種笑話了。程鳳臺和范漣互望一眼,眼神里帶著些許不屑,心想討個小老婆還用得著拿到別人家生日宴會上來宣布,這也太能得瑟了。商細蕊隱隱覺著些心情微妙,并不是因為他喜歡薛千山而覺著吃味或者怎樣。自從進來北平城,薛千山一直對他單方面的山盟海誓表忠心,追逐得十分熱烈。商細蕊也習慣被人這樣追逐,也不很放在心上,只把他看做出手闊綽的一般票友??墒墙裉炜此矚庋笱笥辛诵職g,還是有點自尊和魅力受損的感覺,真是一種說不得的情緒。程鳳臺如果對此有所評判,一定會說他:虛榮!這就是戲子的虛榮!眾人還在等薛千山說一說新太太,杜七已抄起筷子面無表情地喝酒吃rou。薛千山眼睛含笑掠過杜七,停在商細蕊身上,親自給商細蕊斟滿了一杯酒,道:“我的新太太呢,就是——哎!商老板,來來來,把杯子舉起來!”所有人都看不懂了,怎么他娶姨太太還有商老板的事呢?難道這是要娶了商老板做男妾不成?商細蕊摸不著頭腦地舉杯站起來,被眾人這樣齊齊注視,有點羞澀似的臉一紅。程鳳臺心里暗罵:你他媽跟他害羞個屁!薛千山道:“這一杯是我敬商老板的!承蒙商老板這么多年對二月紅的調理!商老板,來,我先干了!”眾人一片嘩然。薛千山看中水云樓的女戲子,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水云樓女孩子眾多,且聲名在外。唱戲的女孩子一般的歸宿也就是小有名氣以后嫁給富人做姨太太而已,水云樓因此被譏笑成北平姨太太們的發祥地。不過這個二月紅近年來初露頭角,閨門唱得旦可圈可點,都看得出是商細蕊下心思要捧的角兒,還沒唱出個道道來呢,這就要洗手嫁人啦?商細蕊怎么會甘心呢!商細蕊當然不甘心,愣愣地舉著酒杯不知當飲不當飲。薛千山很痛快地一干為盡,沖商細蕊亮了亮杯底。商細蕊此時一點兒微妙的情緒都不剩了,滿心都是被當眾打劫了的震驚,心道二月紅和薛千山好上了……我養了她那么久!怎么居然不知道呢!杜七奪過商細蕊的酒杯往桌上一頓,動作太粗野,酒都潑灑出來了,然后一扯他袖子把他扯到位子上坐好,一點兒不給薛千山留面子。商細蕊呆呆地還在出神,程鳳臺瞅著他微微一笑,又給他舀了一碗魚翅湯,心里對這件事已經有了計較。薛千山琢磨著商細蕊的臉色,道:“商老板不要怪我挖墻腳。實在是常年在外,不能孝敬老母。老母偏偏愛聽二月紅那一嗓子。我就是為了孝順,也得做成這樁親?!?/br>薛千山試圖將所有與他有過枕席之歡的女子娶回家去給個名分供養著,孝敬老母卻也不是撒謊。當眾把婚事宣布出來,可見決心,商細蕊總不見得為了一個二月紅和薛千山這種有實力的商人撕破臉。商細蕊不開心極了,吃了飯急著就要找沅蘭十九她們問個究竟。程鳳臺自然要隨侍左右的,范漣本來還想留他們打兩圈麻將,程鳳臺向垂頭喪氣的商細蕊一努嘴:“今天他除了跟我睡一覺有點爽快,其他凈遇見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