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3
“聽我的!商郎!我會!”“嘿!我有新段子!商郎!他們的都不行!”雖是這樣說,但到底還是拿不出新的。孩子們黔驢技窮,一雙雙齁兒臟的小手往商細蕊身上亂摸亂拽。他們是附近大雜院兒里的貧民孩子和乞兒,過去唱蓮花落向人討錢的時候,商細蕊抄手站在一邊聽過幾回,每次都給五角大子兒。后來把詞兒都聽完了,他們還攔著討錢,商細蕊白白施舍過幾次以后,犯了小心眼兒,這一次捂住荷包說什么都不給了:“哎!你別拽我呀!拽我也沒有!”一指程鳳臺,道:“你們找二爺去,二爺有錢!”一群孩子馬上把程鳳臺包圍了,連聲叫道:“二爺二爺二爺!給倆子兒買糖豆兒唄!”程二爺看見這群小孩子,拖鼻涕的癩頭的豁嘴的,一個個黑乎乎臭烘烘,心里別提有多麻應了,連蹦帶跳往后退,指著帶頭的孩子恐嚇道:“小赤佬,別過來啊,小心我揍你?!庇致裨股碳毴铮骸澳惆阉麄兺疫@兒引什么?快弄開!”商細蕊看程鳳臺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連忙招呼孩子們:“好啦!要不我打張條給你們?”孩子們呼地圍到他身邊,商細蕊往程鳳臺身后一躲,程鳳臺很兇地瞪著孩子們,孩子們看他是洋人的打扮,害怕不敢上前。“寫條子,我沒有紙筆??!”商細蕊說。帶頭的孩子道:“這個容易!”一踮腳,從墻上撕下一張“祖傳秘方。金槍不倒”的廣告,背過來就是一張白紙。紙是有了,可是筆上哪兒找去。商細蕊眼睛瞧著程鳳臺,程鳳臺只好把他的派克金筆掏出來給他。商細蕊拔下筆帽,很笨拙很用力地捏在手里,遠不如他方才使商家棍得心應手。“恩……今欠……”商細蕊低頭問那個大孩子:“你叫什么來著?”大孩子抹抹鼻涕,道:“我叫二傻!”商細蕊笑道:“哈!是二爺的二!”程鳳臺一瞪他,有拿二爺跟這小叫花子一塊兒比劃的嗎!“傻……傻……二爺!傻字怎么寫?”程鳳臺心想你都傻成這樣了還不會寫傻呀?袖手道:“我也不會。商老板自己想?!?/br>商細蕊咬著筆桿想了半天,還是不會寫,料想再求程鳳臺他也不會幫的,便索性大筆一揮,給畫了個圓圈圈放在“二”字后頭。其豪爽之態,很有殺頭之前畫押的風范。商細蕊俯在墻上刷刷點點,很艱難地寫就了一張欠條:“今欠二傻——”可是哪有個傻字呢?商細蕊對小孩解釋道:“你看,這兒我給你畫了個圈,沒事兒的,一樣的?!?/br>程鳳臺心想那能一樣嗎?這都一樣了還要字兒干嘛使?商細蕊朗聲念道:“今欠二傻銀元一個。天工坊予以支付——知道天工坊嗎?”“知道!在王府井那兒!”商細蕊點點頭。他這里慷他人之慨,把過去的五角定例給翻了一倍,心里有種日行一善的快樂。程鳳臺笑道:“喲!商老板消息靈通??!還知道天工坊是我的產業。這也是麻將臺上聽來的八卦?”商細蕊道:“我什么都知道。來,東家給簽個字!”程鳳臺接過來,心想他經商十年,還沒給誰打過欠條呢!跟著商細蕊傻人做傻事,叫群小叫花子給破了題。嘆口氣搖搖頭,龍飛鳳舞地簽了大名,再往上看一眼商細蕊的字,那幾個字寫得是東歪西倒的,筆畫之間都銜不上軸,像一根根火柴棒子拼起來的,稚嫩可笑。他把這張欠條拿在手里多端詳了一陣子,越看越樂,孩子們卻怕他反悔,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瞅著他。程鳳臺看看小孩子,破棉襖的袖子短了半截,手指和耳朵生滿了凍瘡,惻隱之心一動,便在一塊大洋上加了一豎,道:“去吧,把臉洗洗,去找蔡掌柜。拿著錢別買什么糖豆了,一人買件暖和衣裳穿?!?/br>孩子們抓過欠條,歡呼一聲就跑了,商細蕊和程鳳臺微笑目送他們雀躍的背影。這時一個拖辮子的老乞丐一面轟趕著孩子,一面滿臉堆笑,迎頭從對過弓腰縮背地走來。商細蕊見了老頭兒,馬上背過身走人。“喲!商郎!別介??!別瞧見我就背過臉兒??!”商細蕊腳步快,被他驀然張手攔著,險些一頭栽他懷里。程鳳臺一把將商細蕊護到身側,皺眉道:“大爺,說話,別動手?!?/br>那老頭兒一瞧程鳳臺的衣著氣度,更是眉花眼笑點頭哈腰的:“這位爺,小老兒眼拙,沒瞅見您。您好氣派呀!天庭飽滿印堂發亮,一看就是發大財的!您干什么買賣呢?”老頭兒是一副公鴨嗓,又扁又尖又細,聽得人寒毛粼粼如刀刮骨的。商細蕊打斷他:“您要沒別的事兒,咱們先走了?!?/br>“哎哎哎!商老板!商老板留步!”老頭又張手去攔,礙于程鳳臺的威勢,那手剛一伸出去就悻悻地縮回來,在衣擺上蹭了蹭,做出一副苦惱的表情:“商老板,嘿,您看我這……”商細蕊虎著臉:“沒有錢!”“商老板您行行好!我這一天沒吃東西了。這個大冷天兒要一頭栽路邊,非死不可。您行行好,多少給點兒?!?/br>商細蕊暴躁道:“怎么我每回來天橋,你們都跟打劫似的!”老頭兒連連給他作揖:“那還不是因為商langxin腸好嘛!”商細蕊道:“誰說的!我心腸最壞了!比方這次,就指定不給錢!”程鳳臺不禁笑出來。商細蕊慢慢往前走,老頭兒寸步不離跟著。商細蕊扭臉看著他,邊走邊說:“哎,老弦兒,您為什么不去天津找九郎呢?您是南府戲班一塊兒出來的,他一定會管您,哪怕求他在琴言社給你安排個閑差。你上了年紀,要飯不是個事??!”程鳳臺聽見這話,便好奇的仔細看了眼老弦兒。老弦兒灰白的頭發打成一條細細的辮子甩在背后,矮小的身量,臉上皺紋出奇的多,比起一般的老頭兒,總有種怪異感——程鳳臺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是南府戲班里的太監。老弦兒哎喲喂一聲:“九郎!九郎認識我是干嘛地的呀!掌院太監趙大腦袋都不管咱了,咱還能腆著臉找九郎?九郎可是老佛爺跟前的紅人兒,和咱這幫閹貨不是一路里的!”老弦兒緊趕了幾步,又繞到商細蕊前頭去堵著道兒了:“所以,咱這不是找商郎來了嘛……”“找我也沒用。就是沒有錢!”“瞧您說的。誰不知道您??!九郎走后,京城就數您是這個!”老弦兒比出一根大拇指,“您往臺上打個噴嚏都有人叫好,您收成大著吶!”“沒有錢!”“哎喲!商郎!您都不可憐我,我可真沒活路了!”“你沒有活路,我也沒有錢?!?/br>老的沒個正形,小的是個倔驢脾氣。商細蕊被逼得犯了擰。這么磨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