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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身往前邁的時候,似乎被無形的繩子絆了一跤,往前一跌,奉安眼明手快地扶住,帝王的手一如既往地很穩,但是很冰涼,粘濕濕的,直到皇帝走向齊湉,奉安才看到皇帝留在自己手中的血跡以及幾乎濕透了的后背。齊湉全身脫力的躺在地上,那千年老參提著一口氣昏不過去。皇帝看著他,卻伸不出那雙想要扶住他的手。那雙已經恢復清明的眼睛,終于又散發出迷人的光澤,盡管那光澤帶著冰,扎得人又疼又冷,還是讓皇帝移不開眼睛。齊湉沙啞的聲音響起:“為了整治我,陛下可真是費心了?!?/br>皇帝嘴巴張了張,沒有開口。直到齊湉被小準子扶走,皇帝依然呆呆地站在池邊,然后吩咐內侍把荷花池填了。也就是在這場水刑之后的第二年,大德天子凌載體仁民心,頒發詔令,廢止水刑。詔令下發的那一夜,皇帝又夢見了齊湉,蕭索的背影,依舊看不清容顏,年輕的帝王對著背影道:“齊湉,這天下再也沒有水刑了?!?/br>“公子,來瞧瞧,這顏色多紅啊?!毙首涌粗~缸里游來游去的兩尾紅魚,又望望天空,道:“明兒肯定是個艷陽天?!?/br>齊湉從側屋出來,穿著青芽色的春袍,襯得面容越發冷淡,立在小準子身后,瞧了一眼,不做聲。這兩尾紅魚名叫“天兒轉”,是皇帝十日前命人送來的。樣子很普通,養了幾日之后才會發現其中奧妙。因為小魚會隨著天氣變化而轉變身上的顏色,天越晴顏色愈艷,天越暗顏色愈淡,有一次在雷陣雨前竟變成了兩條灰不溜秋的小黑魚。小準子對這兩尾魚愛不釋手,隔一會就要瞅一瞅,巴不得天氣每天變上三變才好。“上回啊,我告訴小五子,下午就要變天,小五子不信,結果下午那雨大的,嘿,小五子覺得我神了?!毙首优吭谔┨m的魚缸邊,回頭得意地對齊湉笑。小準子的額頭有淡淡的疤痕,是那日齊湉第一次施水刑時磕頭磕狠了,后來又不懂保養留下的。齊湉蹲□子,皺眉道:“宗薄明的藥不管用嗎?”“沒事!”小準子對自己破相的事很不在意,道:“就這么一點疤痕,走得很近才能看到?!?/br>齊湉陪小準子站了一會,起來往屋子里去。小準子又給紅魚喂了食,才懶洋洋地起身。遠遠地就看見李內侍帶著幾個小太監朝東暖閣走來。李內侍瞟了一眼起身行禮的小準子,就往屋內走。看到齊湉,躬一□,帶著宮內人讓主子舒心的笑,道:“公子,這墨香花剛開,陛下怕等會不盛了,命奴才趕緊給公子送來賞玩?!闭f完示意小太監端上來。黑色花蕊,黑色花瓣,一端入屋,就有清雅之氣四溢開來,竟挾著一股淡淡的墨香。齊湉的手觸上花瓣,沙啞的聲音不溫不火,聽不出絲毫的情緒,道:“多謝陛下厚愛,齊湉不會侍弄花草,怕是難養活?!?/br>“陛下說了,任憑公子處置就是?!?/br>齊湉面無表情,觸上花瓣的手抓住枝葉用力向上,便將墨香花連根拔起,身影一轉,又去洗沾了花汁的手。李內侍不敢說什么,只在心里心疼,這異域的花啊,去年西岳國才進貢的,花房里的花農培育了三百株才開了這么一株,陛下自己都還沒有瞧上一眼,聽說開了就趕緊差他送來了,結果又這么被糟蹋了。不過也見怪不怪了,這段時間,陛下送到東暖閣的奇珍異寶下場多半就是這樣。李內侍又偷偷瞟了那泰蘭大缸一眼,納悶為何這兩尾小魚還活著。皇帝進來的時候,那株被連根拔起的墨香花已經被小準子收拾好又塞回花盆,只是樣子已經萎靡,估計明日就好丟出去。皇帝上前將人習慣性地摟在懷里,道:“今兒開心嗎?”抱在懷里的人身體僵硬,周身散出冰冷的氣息,沒有開口。皇帝不以為忤,回頭問身后的小準子,齊湉早膳吃什么,中膳吃什么,宗薄明的藥是否準時吃,事無巨細,都一一過問。小準子也是依樣畫葫蘆,皇帝問一句,就答一句,多一個字也不說。齊湉給皇帝氣受,皇帝尚且可以當自己后知后覺,可是這小準子如此不懂眼色,皇帝就大大不樂意了,偏偏為了不想和齊湉的關系雪上加霜,還動他不得!皇帝在心中忿忿地想,早知道當初就挑個自己可意點的送過來。如今這個奴才,跟齊湉久了,性子也越發像起來了。清醒后的齊湉給皇帝的感覺就是冷,除了冷之外,還是冷,都快趕上冬天那冰碴子了。皇帝知道,齊湉的心中憋著一股氣,那氣是對著自己的,卻只能拿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撒。那源源不斷運來的珍寶,又面目全非地擺在東暖閣醒目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解釋。毋庸置疑,皇帝是想對齊湉好的,帝王待人好的方式,無非就是賞賜唄,莫說妃嬪男寵,就是那些王公貴族,得了賞賜哪個不是歡天喜地的磕頭謝恩、感激涕零的,皇帝也不指望齊湉能那么懂事規矩,只盼著他能早日明白自己對他的好,即使這份好已經僭越了規制,也是愿意給他的。不要急,皇帝告訴自己,慢慢來,時間久了,石頭都會被捂熱,更何況是個有血有rou的人。只是,這盎然的春意,萬物滋長,皇帝覺得自己心中的某種感情也在瘋狂的滋生,渴切齊湉的回應。☆、第19章皇帝低頭,聞了聞齊湉身上的味道,齊湉的身上有一種類似小米的芬香,只有貼著很近才能聞到。“朕封你做了書林舍人,明日隨朕去御書房吧?!?/br>皇帝想到下這個詔令,還是來自孟太傅下午的諫言,不明不白、沒名沒分養在深宮終究不對,養了半年沒有讓言官發現,只能證明皇帝身邊的內侍嘴巴嚴,但這么長年累月的養著,那些言官諫臣遲早要發現,到時候打發起來就麻煩。于是皇帝腦子一轉,就想出了這個主意。齊湉嘴唇微動,似要開口。皇帝攔住話頭,接著道:“咨文已經送到齊括的將軍府了,想必你母親看到也是高興的?!?/br>齊湉看了皇帝一眼,不說話。這雙眼睛曾經含過羞,含過怒,含過悲,即使毫無情緒的時候,也是如同一湖秋水,寧靜風致,不像現在,含著冰,非要凍死人不可。饒是如此,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想湊唇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