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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暖融融的夕陽遙遙垂在天際,映得荒草黃沙一色緋紅。那兩人向北緩緩行去,前方已看得見綴連無際的秋庭營帳。其中那年長些的慢慢停下步子,道:“陛下,您今日之舉,實在太過危險,那里終究是敵國之地。今后莫再這樣任性了?!蹦悄贻p些的也站住了,賭氣一般不肯看他,道:“我喜歡做什么便做什么!鳳霜歌,朕的行動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這兩人竟然便是秋庭國主重塞鴻與大將鳳霜歌。鳳霜歌低嘆了一聲,道:“陛下,如今國中內亂初平不久,正須休養生息,你又何苦為了些微末事大動刀兵。兩國將士黎民何辜,竟要為了你我之間的小小爭執流血么?早知如此,我……”重塞鴻猛然轉過了身來,惱怒道:“早知如此,你便怎么樣?!”鳳霜歌面色微微蒼白,道:“早知如此,我不如以身殉主。如今對舊主不能盡忠,事新君又引出這等天大的禍事來,我這等罪人,活著有什么意思!陛下可到民間走走,哪里不是十室九空、孤兒寡母相對哀泣!”重塞鴻氣得哆嗦,道:“你……我早就知道,你不愿留在我身邊……”忽然緊緊抓住鳳霜歌的肩膀,一字一字的道:“霜歌,你清楚我什么非打這場仗不可,我就是要你知道,我樣樣都比大哥強得多!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鳳霜歌眼光霍然一跳,道:“陛下既然見責,鳳霜歌情愿以死謝罪,求陛下退兵!”重塞鴻大怒道:“你放屁!”瞪著眼看他,一時卻說不出別的話來。鳳霜歌同他對視片刻,忽然翻腕將腰間短劍拔了出來。重塞鴻的氣焰立時矮了三分,驚道:“霜歌,你……你要做什么?”便要去搶他手中短劍。鳳霜歌揮劍將左手小指斬了下來,冷聲道:“蒼天為證,鳳霜歌今日斷指明誓:兩國此番交戰,皆因鳳霜歌一人而起,我秋庭若有一人戰死,鳳霜歌必以身殉之!”重塞鴻一時愣住,又痛又怒的道:“你敢!”鳳霜歌冷道:“我有什么不敢?我只怕到時無顏對我秋庭子民的累累白骨,不敢活!”重塞鴻氣得說不出話來,忽然看見鳳霜歌的斷指處還滴著血,急忙撕下衣襟,沉著臉上前給他包扎。鳳霜歌心中恨極,一拳將他打倒在地。重塞鴻翻身站了起來,居然并不生氣,想起從前兩人初見時,鳳霜歌尚不知自己的皇子身份,也是這么將自己一拳打倒。仍是拿撕下的衣襟替他包扎了傷處,低聲道:“那個結綠衛兵寫的什么鬼東西,拿出來看看?!彼宰铀貋韽娪?,死不認錯,這話已是服軟告饒。鳳霜歌拿出蘇清雪給的紙張展開看了,臉色忽地一變。重塞鴻奇道:“怎么?”將那紙從鳳霜歌手中抽出來,看那上面極清雋的寫了兩行字:鳳樓十二重,霜歌落塞鴻。重塞鴻也不禁變了臉色,這詩句里暗扣了他二人姓名,顯是自己的身份竟被那小小的守衛看穿了。鳳霜歌冷道:“哈哈,好!連年號還未及更換的秋庭皇帝今日差點死在一個小小士兵手里!你要鬧到什么地步才肯罷休?”重塞鴻怔了半晌,忽然揚了揚那紙張,咬牙道:“霜歌,只待除了此人,我立即下旨退兵!”那日蘇清雪直到半夜才值夜回來。他進了營帳,卻不急著睡下,悄悄走到孫衡床前,輕喚道:“孫大哥,孫大哥?!睂O衡睡得本就不沉,此時揉揉眼睛翻身坐起,道:“蘇兄弟有什么事?”蘇清雪低聲笑道:“孫大哥從前說過不甘在此平庸度日的話,是認真的么?”孫衡奇道:“自然是真的,蘇兄弟有什么法子不成?”蘇清雪微微點頭,低聲道:“五日之后是我值夜,孫大哥悄悄約幾十名弟兄藏在城門周圍,到時自然見分曉?!睂O衡心中愈奇,道:“蘇兄弟,你這是……”蘇清雪低笑道:“孫大哥不必多問。到時若無戰功可立,我請孫大哥喝酒賠罪?!睂O衡一時不明所以,又想試試何妨,便答允下來。一日之后,重塞鴻派去的探子便將蘇清雪的姓名職位等仔仔細細打聽出來。重塞鴻聽了回報,便命那探子退下了,又覺這名字頗有幾分熟悉,向鳳霜歌問道:“霜歌,你記不記得蘇清雪是什么人?”鳳霜歌略略一想,道:“蘇清雪?那是結綠當年的大將軍蘇虹的兒子,如今的云陽侯,只不過……”重塞鴻眼光閃了一閃,不待聽完便道:“他怎會在那里做個小小的衛兵?”鳳霜歌道:“聽說他半年之前便已死了,也不知為何,好好的便被結綠皇帝賜死了?!?/br>重塞鴻哦了一聲,道:“這么說來,那人不過是與他同名罷了?!庇钟懞玫溃骸八?,南人從來都是狡黠薄情,一句話也信不得的,你說是不是?!彼f這話,便是因為從前的太子有一半結綠血統。忽見鳳霜歌手上猶自扎著繃帶,不由一陣臉紅,道:“你的傷……好些了么?!兵P霜歌低頭看了一眼,道:“不妨事?!庇帜眠^蘇清雪所寫的兩行詩句看了看,沉吟道:“我曾見過蘇清雪的字,倒確是有幾分相像……”重塞鴻將那紙張揉成一團扔了,重重哼了一聲,道:“不管是不是,留著總是禍害!”便揚聲道:“來人!”四日之后的夜半,正是月圓之時,皓月當空,夜涼如水,前人曾有“飛鏡點青天”的詩句,此情此景最是貼切不過。一隊秋庭騎兵悄悄馳近那小鎮來,果然見城門旁守著一人,卻倚在城門邊垂頭坐著,似是正在偷懶打盹。為首之人悄悄打了個手勢,那隊騎兵便包抄上去,旋風一般從那守衛身旁馳過去,最末一人臨去時疾手拔出腰刀,寒光一閃,已將那守衛的頭顱斬了下來。他一刀下去,只覺手下的感覺極是怪異,定睛看去,那“守衛”竟是稻草做的假人!那兵士正驚疑間,忽覺身下坐騎猛地軟倒,人也被掀翻在地,他心知不好,還未及爬起來時,便覺一柄冰涼的彎刀架在了自己頸上。那兵士心下沮喪之極,只得任人押走了,抬頭去看同伴時,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結綠士兵擒住了。所乘馬匹俱是頸上中箭,猶自躺在地上極痛楚的掙扎。一名結綠士兵正挨個將受傷的馬匹殺死。孫衡一時驚喜難抑,押著一名秋庭兵士回城,一邊向蘇清雪道:“蘇兄弟真是好箭法!從前練過的罷?”蘇清雪點頭,微笑道:“在家時閑來無事便隨意玩玩?!彼麖那爸蛔x過兵書,從未上過戰場,這次戰果雖小,卻也是初戰告捷,心中也不自禁的歡喜。孫衡聽他答話,不由微微一怔,心道平常人家難道有閑來練箭的么,又想起他素日的行動舉止不似尋常小門小戶出身的,心下止不住生疑。孫衡又想起一事,問道:“蘇兄弟怎知道今夜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