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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執名的余光瞥到那只手,路燈昏沉,仍舊掩蓋不住它蒼老的褶皺。短暫的幾秒,漫長得像是幾年。那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呢喃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喧囂。歐執名能聽到里面熟悉的經文篇章,又不能仔細捕捉出清楚字句,仿若萬人誦經般交疊,洪鐘遍地齊鳴,山野狂嘯,萬鳥撲翅!歐執名遺忘在記憶里的過去,漸漸浮出水面。葬禮上,他滿是恨意的仇視著出言不遜的親戚,片刻之后場面慌亂,只聽到一片驚恐的呼喊。圖書館,他耳邊傳來竊竊私語,勾起冷漠冰涼的笑意,收拾書本走到借閱登記處,就能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片場,自視甚高的女人,故意前來暗示,舞sao弄姿,不到一日火勢燃起,轉身便有人落水求助。那些被他扔掉的記憶,重回腦海。沖刷而來的仇恨、冷漠、不屑,變為了鮮活清晰的片段,令他再也不能忘記。歐執名眼前是漆黑昏暗的魚塘水面,身體卻像置身陌生山澗。溪流冰涼,水漬蔓延。他痛苦仰頭,拼命掙扎之時,只見岸邊站著一個面色冷漠的漂亮孩子。那是若滄,穿著普通淺色衣物的年幼若滄。他視線冰冷,容貌稚嫩,啟唇說道:“生于天地之先者,不容惡鬼橫行?!?/br>冷意涌上心頭,貫穿記憶。歐執名清楚知道自己身處避暑山莊魚塘,軀殼里的魂魄宛如離體一般,游蕩天地,浮空遠行。他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河流、山林、懸崖、峭壁。遠遠見到了橫亙安寧鎮的無名山脈,像是見到了沉睡之中的龐然大物,匍匐地面,聲動雷霆,呼吸之氣縈繞天地。天命終結,它以骨成林木,以筋成山石,血脈水澤,滋養萬物。唯獨一雙巨眼遲遲不肯瞑目,干涸龜裂,歸于安寧。歐執名心里升起難以言喻的悲痛。喉嚨喑啞生澀,好似抑制不住的有話要說,卻因為渾身僵直,只能見天地混沌,無能為力。夜色寂靜。歐執名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霎時,他魂魄歸體般透徹恍然,眼前又重新變回了靜謐昏暗的魚塘。“咚”的一聲輕響,久久未動的熒光魚漂沉入水面,扯得桿體微彎。沙啞低沉的聲音響在歐執名耳畔。如同長輩叮囑般說道:“天地漫漫,早些回來?!?/br>第58章第58章歐執名的五感,在耳畔低語里變得模糊。等他恢復神志,恍然警覺的跳起來時,周圍早已沒有人。夜風吹拂,魚塘里咬了鉤的魚,扯著若滄的魚竿彎彎曲曲的掙脫出聲響。歐執名趕緊出手把魚竿拎起來,竟然釣上來一條瘦瘦的鯽魚。昏黃的路燈暖光,照亮了星野空曠的魚塘。歐執名把魚從鉤子上摘下來,扔進了漁網里。他雙手粘黏著濕滑的魚腥味,四下探看,那些黑影憧憧的林木樹影之中,確實沒有了剛剛那位氣質和煦笑容溫和的陌生人。他應當是能聽到歐執名心里所思所想的。經歷了各種驚悚詭異的事情,歐執名的思緒變得更加敏銳。認識若爻,知道若滄,能夠擁有這般能力的人,只會有一個。若滄的師父,間褀道長。歐執名站在夜風之中,慢條斯理的拿起毛巾擦手,始終無法平靜的坐回去。影響他情緒的,不止是腦海里翻找出來的尖銳記憶。還有間褀道長說過的話,和令他詫異的容貌。即使燈光昏黃,歐執名也不瞎。間褀道長身形、語氣、容貌不會超過四十歲。但他教養若爻、若滄師兄弟,還被杜先生發自內心的尊敬,絕不該這么年輕!歐執名看不出他年歲幾何。哪怕他聲音沙啞低沉,仍舊不像個老年人。除了那雙手……歐執名清清楚楚記得,間褀道長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蒼白纖細,皮膚有褶皺。他幾乎瞬間能夠想起自己爺爺彌留時的樣子,同樣手掌干枯,留下了歲月侵蝕的痕跡。爺爺若是在世,應該近八十歲了。歐執名站在魚塘邊,仔細沉思,背后忽然響起了明晰的腳步聲。他警惕的轉頭一看,發現若爻老干部似的背著手過來。“沒事,師父來看看你,又不想讓若滄知道罷了?!?/br>若爻瞥了一眼水里浸沒的漁網,皺著眉道:“怎么這魚偏偏咬若滄的鉤?”語氣很是不服氣。好像若爻十分不滿若滄浮浮躁燥,卻坐收漁翁之利。歐執名在今晚遭受的驚嚇太多。他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坦然面對,師兄不問問就知道魚咬的哪個鉤的事實了。歐執名無奈的盯著若爻。這位師兄面色平靜悠然,正如他所說的一樣,師父只不過是來看看歐執名。可惜這一看,超脫了歐執名的全部認知。那種耳邊洪鐘齊鳴,靈魂共振的陌生處境,歐執名回想起來都覺得天際遼闊,自身渺小。師父確實是大能者。歐執名跟若滄走過多少法陣,燒過多少符箓,都沒有師父拍肩的壓迫感來得震撼。更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種本該恐怖到了極點,卻令他心緒平和,無所畏懼的特殊體驗。若爻沒有坐回魚塘,反倒是走到了師父站過的地方。歐執名無奈的問道:“因為師父不想見若滄,所以你就支開他?”“嗯?!比糌滁c點頭,盯著水面,“若滄心思單純,做事沖動不懂迂回。他要是見了師父……”若爻發出長輩頭痛的嘆息,“肯定會惹亂子,所以師父最近都在靜養,不方便見他。如果不是你出了事情,若滄又求助我們,師父必然不會來見你的?!?/br>若爻看向歐執名,視線里滿是對自家小師弟的縱容與遷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