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逃?！?/br>
“您就當是如此吧?！彼涡f。

說得興起，姬回給宋玄倒了一杯酒：“你若是走了，老三怎么辦？”

宋玄不是第一次聽到姬回用這種微妙的陌生感提到自己的兒子了，可每次聽到了，都會讓他感覺有些許的不適。

“在下不過是個外人，在與不在，于三殿下而言并無區別?！?/br>
“當真如此？”姬回用促狹的目光瞧著他?！叭粽媸沁@樣，你何必求我幫忙？難道不是怕老三不肯讓你走?！?/br>
姬回比想象中還要敏銳，這讓宋玄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你今晚收拾收拾東西，我讓扶鸞她們送你走?！奔Щ卣f。

“扶鸞？”宋玄愣了愣。

姬回沒有回答，只瞧著酒樓下的青鸞臺勾了勾唇角，隱約露出一絲笑意來。

宋玄這才意識到，只怕扶鸞姐妹倆本就不是什么江湖騙子，而是姬回安插在摘星閣里頭的人。

姬回顯然已經喝得有些過頭了，給兩人的酒杯都滿上，恍恍惚惚地說：“就當給你踐行了?！?/br>
宋玄接過酒水，輕聲說：“祝圣上福壽安康?！?/br>
“福壽安康？”姬回嗤笑一聲：“怎么連宋先生都學會胡說八道了？“

宋玄盯著他的雙眼：“將丹藥停了吧?！?/br>
姬回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回去，定定地瞧著宋玄，仿佛要辨認出他究竟是誰，半晌才哼笑一聲，與他碰杯：“來吧，福壽安康?！?/br>
喝了酒，姬回又拉起自己的衣袖，要宋玄給他看手相：“你都要走了，卻連個像樣的讖言都沒有留給我，難道摘星閣是讓你白住了？”

宋玄卻笑了起來：“您真的想讓我批命不成？我早就知道您有心事，可當真是想與一個江湖騙子分享嗎？”

姬回悻悻地放下了手臂：“你這個人，在這上頭就是無趣得很?！?/br>
宋玄笑瞇瞇地瞧著他。

“你若是在宮中多呆一陣子，我們或許會成為不錯的朋友?！奔Щ匦χf。

“現在不是嗎？”宋玄問。

“不是?！奔Щ夭[著眼睛，醉醺醺地說?！澳氵@個人虛的很，輕易做不得朋友，就是現在嘴上說了，也做不得數的?！?/br>
宋玄搖了搖頭：“這可不算什么好話?！?/br>
姬回慢悠悠地說：“既然這樣，我跟你打個賭?！?/br>
“什么賭？”

“賭你遲早要回來，還要心甘情愿地留在這兒?！奔Щ芈朴频卣f?！叭羰俏亿A了，你我就算是朋友，若是我輸了，那我就當沒有這回事?！?/br>
宋玄啞然失笑：“能跟你攀上交情，可是我賺了?！?/br>
姬回醉眼朦朧：“你只說賭不賭罷?！?/br>
“當然賭，”宋玄哭笑不得，卻也哄著姬回?！拔覟槭裁床毁€？”

姬回這才滿意。

直到兩人喝空了一桌子的酒，宋玄攔了姬回足有五六回，才將姬回勸了下來。

彼時已經月上中天，扶鸞姐妹兩個也在外頭候著了。

宋玄站起身來，步伐有些不穩，卻鄭而重之地向姬回說道：“多謝?！?/br>
“謝什么，反正我是一定會贏得。宋玄啊宋玄，你遲早會回來的?！奔Щ匾幌乱幌碌卮林??！澳阈乃ㄔ谶@盛京，逃到哪里，都是苦的?！?/br>
宋玄笑著應了：“等我回來，再與你喝酒?！?/br>
等到宋玄離開了酒樓，就只剩下了一桌子的殘羹冷炙，姬回恍恍惚惚地走了兩步，一個不穩，不知碰落了什么，乒乒乓乓地響成一片。

有宮人走進來攙扶：“圣上，該回宮了?！?/br>
姬回喃喃自語，不知是醒是醉：“逃吧逃吧，長了心的，都逃不掉，沒長心的，拴也栓不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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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目光有溫度，那薄薄的幾張信紙恐怕早就被姬云羲燒成灰燼了。

姬云羲一字一句看完了宋玄留給他的言語，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手卻越攥越近，直至將那幾張信紙揉作了一團，也沒有拋下。

“他人呢？”姬云羲的表情太過冷靜，冷靜得讓方秋棠都覺得詭異。

“你先放開我……”方秋棠人被祝陽按著，脖子上還架著刀，實在是沒什么脾氣。

“我問你他人呢？”姬云羲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他去見圣上了?！?/br>
姬云羲毫不遲疑地轉身。

祝陽沖方秋棠做了一個“得罪”的口型，將刀歸鞘。

“你等等，”這下方秋棠怎么也坐不住了，連忙站起來趕著去拉姬云羲的衣袖?！澳阈∽盈偭?？他見的可是圣上，你現在要往哪去？宋玄要知道你這樣，非得打死我——”

聽見“宋玄”兩個字，姬云羲腦海中最脆弱的一根弦似乎瞬間斷裂，一揮手竟將桌上的茶壺杯盞盡數掃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瓷片，有碎片飛濺起來，在他臉上落了一道紅。

方秋棠被這一地的狼藉震住了，忍不住退了一步：“你……”

“他但凡有半分顧念我……”姬云羲的話說了一半，就低低地笑了起來，帶著說不出的冷意和自嘲。

“就不會想要丟下我?！?/br>
第93章辭別

深夜，摘星閣里一片寂靜，只有宋玄的房間里亮著燭火。

宋玄正在燈下收拾包裹，姐妹倆中的meimei好奇地問：“先生為什么要走？”

宋玄猶豫了片刻，終究是自嘲一笑：“大概是想要逃罷?！?/br>
其實姬回說的沒有錯，他的確是想要逃。

他早已習慣了抱著自己的秘密，孤獨的四處飄蕩，在這市井的熱絡和陌生之中才會感覺到一星半點的安全感。

越是有人靠近，他就越怕失去，越熾熱，就越怕熱度過后的冰涼。

不接受才不會被背棄，不改變才不會被辜負。

他看似瀟灑自如，卻只不過是一座漂浮著的孤島，害怕束縛、害怕被關注、害怕所有的溫度，也害怕著愛慕，他的所有恐懼就是他的所有渴望，他的所有渴望也就是他真正恐懼的來源。

這一點，宋玄自己讀不懂，方秋棠猜不到，卻讓姬回給看穿了。

這不是逃，又是什么呢。

宋玄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包裹，還是隨身的行頭，必要的銀票，三兩冊話本，散碎的傷藥雜物，再就是那一張算命幡。

他來的時候只有這些東西，走的時候也沒帶走多少，竟仿佛是不曾有過這一遭。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道：“走罷?！?/br>
“去哪？”

那帶著冰冷意味的語調，讓宋玄在原地愣了片刻。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意料中的那個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姬云羲。

宋玄轉過身去，臉上帶了些許的無奈：“……還是讓你知道了?！?/br>
姬云羲逆光站在門口，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較初見時頎長了些許，只是一如既往的單薄瘦削。

要么怎么說是少年人呢，身高拔高的就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