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說了很多，從百里琰還沒出生時的事開始說起。大到百里琰第一次被封為皇太孫，小到百里琰幼時因為掉牙嚇懵了這些趣事。

    左紅姝聽得入神，心中越發確定皇后其實很愛百里琰，只是這世間有太多的無奈，很多事做錯了也沒法重來。

    即便貴為皇后，她也只能看著自己的兒子漸行漸遠。

    皇后越說越悲傷，淚水漣漣哭得不能自已，左紅姝只覺得心頭悶悶的，不知為何也跟著哭了起來。

    百里琰是被小仙女的哭聲吸引過來的，原本他有意忽略這邊就是想等人忘記皇后先前的舉動后再低調處理，但聽到左紅姝的哭聲，他立刻就忍不住抬腳走了過來，因此這會兒他后面也跟了一大群人。

    于是眾人都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忽然抱頭痛哭的婆媳倆，搞不清楚這是什么情況。

    “殿下，這……”首輔首先回過神，恭敬地看向百里琰，后者看了看哭得眼睛紅腫的左紅姝，忍不住抬頭望天。

    別問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

    皇后最后還是被宮女們扶著回了坤寧宮，盡管她依舊還陷入混亂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但刺殺皇帝的罪名也沒法糊弄過去，百里琰只好先派人封鎖了坤寧宮不許任何人出去。

    當天傍晚，左紅姝跟著百里琰來到皇帝養傷的養心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皇帝。

    此時當今皇帝百里岳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一副即將踏入鬼門關的死相，但看著百里琰時眼底的兇狠惡意卻一點也不少。

    “裴生！裴生！你給朕殺了這個畜生！”

    他躺在床上用力大喊著自己的心腹太監，眼神惡毒而冰冷，隱約又透著些許畏懼。

    這是左紅姝第一次見到皇帝，但只這一眼她就知道，眼前這個皇帝憎惡著百里琰，也害怕著百里琰，卻唯獨不會將他當做兒子來看待。

    “裴生”響應了皇帝的召喚忽然出現，卻并沒有如皇帝所愿去刺殺百里琰，而是恭敬地跪在百里琰身后。

    “參見主子?！?/br>
    床上的百里岳眼睛忽然瞪得滾圓，像是不可思議，卻又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目眥欲裂地沖著百里琰大喊：“畜生！你果然早有陰謀要……”

    他太激動不小心牽動了傷口，一句話說了一半就因為痛苦而停住了，百里琰站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淡淡地開口：“我勸你還是安靜地修養，這樣或許還能多活幾天?！?/br>
    百里岳雖然沒聽到太醫說的話，但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行了，只是他對皇位和這個兒子的心魔都太深，即便這種時候也根本無法做到心平氣和。

    “呵，朕死了豈不是正和你心意？”他嘲諷地看著兒子。

    百里琰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動，連眉頭都沒動一下，百里岳甚至兒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笑意。

    “父皇誤會了，你死了的話兒臣還要費心替你守孝，可你憑什么呢？倒不如讓你就這么活著，和你喜愛的那些年輕貌美的美人們一起恩愛到老，豈不是更好？”

    “你這個孽子！”

    百里岳咆哮著想要起身，但他靜脈損傷嚴重，根本就起不來，只能在床上掙扎著，他不斷呼叫著以前伺候自己的那些太監仆從，但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放心吧父皇，我不會殺你的，為了你這種人背負弒君弒父的罪名，太不值了?！?/br>
    說完這話，他似乎還嫌皇帝白眼翻得不夠徹底，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補充道：“哦對了，兒臣會讓人證明母后是被二弟下了藥導致心智錯亂才錯傷了你，她會沒事的，父皇請安心……不過很可惜，這輩子兒臣也不打算讓你們再見面了?！?/br>
    說完這些話，百里琰拉著還在看戲的左紅姝頭也不回地走了，在他離開之后，原本守在宮門外的太監宮女們便恭敬地關上了大殿的門，隔絕了百里岳的詛咒和謾罵，也隔絕了百里琰與生父的最后一份關聯。

    離開養心殿后，百里琰拉著左紅姝又不知不覺走回了東宮，這一次東宮殿門終于又打開來迎接它的主人，然而百里琰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只是牽起左紅姝的手轉頭看向她。

    “小仙女，我不殺他，卻用這種方式折磨他，你會覺得我虛偽嗎？”

    左紅姝認真地搖了搖頭。

    “你很好，永遠不要為自己所做的選擇感到負擔?！闭f到這里，她忽然踮起腳尖朝他湊近，另一手從背后環抱住他，將腦袋擱置在他的胸前柔聲問，“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皇后？”

    百里琰心中一軟，伸手順了順她的發，低聲道：“好?！?/br>
    皇后此時依舊不甚清醒，頭發蓬松衣服凌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婆子。誰也不知道她從哪里翻出了一個百里琰兒時用過的襁褓，百里琰和左紅姝到的時候，她正抱著那襁褓在找奶娘，嘴里喃喃念叨著“琰兒餓了”，四處尋不到奶娘后，她就驚慌地哭喊著“夫君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這樣對琰兒”，狼狽凄慘的模樣讓她的宮女們都跟著哭作一團。

    “娘娘這些年心里很苦，她當初就是知道皇上打算殺了殿下，擔心殿下年齡太小遭遇不測才會求您把皇位讓出來……”

    看到百里琰出現，皇后身邊的貼身侍女，如今的坤寧宮青云姑姑忍不住哭著說出當年的真相，但其實哪怕她不說，百里琰也早就猜到了真相。只是他明白得太晚，而皇后又錯在不相信兒子的能力，只一味想要委曲求全地保護他。

    她想錯了嗎？其實并沒有，只是所做的選擇錯了，而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導致了如今這個結果。

    或許在她心中，唯有當初那個沒有被先帝看中成為皇太孫的兒子才有可能原諒她，所以她寧可活在這樣的幻想里也不愿清醒。

    “母妃?！卑倮镧p輕地開口，原本背對著門外在小心誘哄“兒子”的女人一瞬間僵了一下，卻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動作繼續哼起哄小兒入睡的曲子來。

    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唯有皇后哼曲子的聲音漸漸飄散，直到百里琰屈膝下來鄭重地朝她跪了下去。

    “孩兒回來了，以后……再也不會離開了?！?/br>
    饒是小仙女臉皮厚這會兒也不好破壞氣氛說什么，不過她也跟著百里琰一起跪了下來，見他垂下頭就要磕頭，她也跟著有樣學樣，卻忽然聽到那誘哄孩子的女人聲音一下變得很冰冷且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