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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本來就非親非故,真要算起來,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樁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麻煩,他能管她一陣已經是仁至義盡,本來就沒道理要管她一輩子。 可她那天聽了他的話還是忍不住傷心難過。 她跑回自己的屋子哭了一天,從那以后就不敢再見他。 她不是在鬧別扭,她只是……有些膽怯。她怕自己一見到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天他和那位公主說的話,她怕自己與他相處的時日漸長,那些不可理喻的妄念便會愈加頑固,她怕自己越來越喜歡他,也怕聽到他說,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她很害怕,那些因他而起的幻夢剎那間又盡數破碎,隨后她又要再一次意識到,她空空蕩蕩無處歸依的事實。 布莊的事情她原本就有興致,如今更像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廢寢忘食地投入在這件事里,心底那種無處安放的恐懼感便會短暫地被她擱置,她迫不及待想立刻長大,也迫不及待想擁有一點屬于自己的東西,也許這樣,她就不會感到那樣難過和孤獨了。 那頭齊嬰仍在說話,抬眸卻瞧見小姑娘神色黯淡,似乎出了神。 他頓了頓,問:“文文?” 沈西泠回過神來,抬頭看了齊嬰一眼,正碰上他探詢的眼神,立即感覺心中一緊,又垂下了頭。 齊嬰瞧見小姑娘低著頭,她的手指又默默地絞在一起,心中便覺得她還在鬧一些稀奇古怪的別扭,一時也有點無奈。他沉默了一會兒,望了望自己膝蓋上的貓兒,問:“你給它起名叫雪團兒?” 沈西泠不意他話轉得如此快,愣了一下,再一聽他的問話,有些臉熱,點了點頭,說:“姑且,姑且先那么叫著了……” “怎么是姑且?”齊嬰含笑問,“還打算再改?” 沈西泠咬了咬唇,手指又緊了緊,沉默了一會兒,心一橫,說:“不是……就是覺得,我大概不適合養它,還是……還是將它還給公子的好?!?/br> 她吞吞吐吐,但拒絕的意思卻很明確,齊嬰笑意消退,看了她一眼,問:“你不喜歡?” 沈西泠立刻搖頭:“不是……” 齊嬰神色平靜:“那為什么不留下它?” 沈西泠眨了眨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可是后來還是沉默不語。 齊嬰嘆了口氣,一時越發有些無奈之感。 小姑娘太過寡言,如今又有些疏遠他,讓他不知該怎么同她說話,他正想再問問她,一偏頭,恰逢彩云盡散,朗潤的月光一下子更加明澈起來,沈西泠也在那個時刻忽然抬起頭,兩人的目光便正正好對上。 那是一個不可言傳的剎那。 月色那樣溫吞又明亮,將那個少女眼底所有的東西都映照得分外明晰,讓他一眼就瞧見她那時小心翼翼掩飾的所有情意,有他所熟悉的那種小小的嬌氣和依戀,還有一些他不曾見過的情緒,隱隱沉重,千回百轉,又悲喜難辨。 就在那樣一個瞬間,齊嬰十分清楚地意識到: ……她愛他。 那是一個少女最干凈又羞與人言的情愫,比此夜月色還要清透,比滿池風荷更加瀲滟,可在此之外,又似乎有些比戀慕更加沉重和深切的感情,正隱隱約約地縈繞在那個小姑娘眼底,看起來竟有些隱忍和苦澀。 他的心忽而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 是一堆孩子。 也許真是這樣,萊斯特小姐。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嗎?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br> ——塞林格 下更二卷最終回 第78章 貓兒(5) 他很難說清那一眼在他心里留下的感受。 齊二公子平生見多了女子的戀慕神色,亦有許多比眼前這個小丫頭更加外露張揚的,他瞧見的時候從來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連一點感觸都不會有,非要說的話,只會感覺到無奈和麻煩,譬如對蕭子榆,譬如對趙瑤,都是如此。 可那個剎那他看見沈西泠那個眼神,心中卻被她掀起明顯的褶皺,當初從祖母口中聽聞那日真相時心中的感覺又重新來了一回,甚至比乍聞時還要強烈。他既有些局促,又覺得心仿佛被貓兒爪子輕輕輕輕地撓著,那種感覺很微妙,他說不清。 更麻煩的是在這些微妙之外,他還會心疼她。 她總是很容易就能讓他心疼。 從他頭回見她開始就是如此,彼時她跌坐在城門的雪地里,滿身的落雪,抬頭看向他的那個眼神甚是空茫和疲憊。他知道她是渴望被救的,但也許是她所歷的波折太多,讓她已經膽怯于求救,于是她看起來是那樣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他很懂得那樣的眼神——他有時也會那樣。 當父親和叔伯們執意做出一些在他看來并不恰當的決斷的時候,當樞密院中十二分曹激辯爭執的時候,當朝堂之上陛下向他遞來那些隱約帶著試探的眼神的時候,他都會這樣欲言又止。 他寡言,并非因為無話可說,而是有時既知言之無用,便倦于再同人爭鋒。 那是很無奈的事情。 他初見她的時候她還那樣小,才十一歲,卻已經有了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樣克制,那樣疲憊,那樣苦澀又隱蔽。 幾乎一下子就讓他心生憐憫。 他救她,固然是因為受她父親所托,可是在那之外也有些別的東西:他有些明白她,而直到后來他才發現,這個早慧的小丫頭似乎也有些明白他。 這是很玄妙的事情。 后來他把她留在風荷苑。 他平生也嘗施恩于人,得他蔭蔽者難免貪婪,得一之后還貪求更多,屢屢令他厭煩。他從沒指望過沈謙的女兒會和旁人有什么不同,畢竟她有一個傳言中貪婪成性、品行不堪的父親。 但她真的不同。 她從不貪求什么東西,并非假意偽飾,而是本心潔凈。即便他待她寬和,她也牢牢守著她認為的那些本分;即便他后來日益偏愛她,她也依然如此,并不倚仗他的憐惜貪求別物,仍然對旁人給予她的任何一點善意深深感激。 她就是這樣的人,干干凈凈的人。 她也許還另外存了一些不為他所知的傻念頭,以為自己所得的一切都是她本不該得的,是以經常露出克制又閃躲的神情,而這讓他更加憐惜她。他很喜歡她的懂事,但有的時候也覺得她太過于懂事了,他很清楚,太懂事的人泰半都會受委屈的。 此刻她仍然以這樣的目光看他。 依戀,愛慕,可比這些更多的是克制、忍耐,以及淡淡的,仿佛已經被她默認為是尋常的苦澀。 他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 他原本早已想好,同小姑娘說開,再幫她厘清男女情愛與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