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3
老”無限向往,認為事前睜大了眼睛,就能篩選出能夠為自己帶來幸福的那些條件,卻不愿面對人生本就是處處風險的真相。嘴巴上說沒病的就一定沒病嗎?共度白頭難道就不需要照顧老弱臥病的另一半嗎?沒有社會的共識接納就不能去愛了嗎?這些人,寧愿無愛也不愿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難道愛情只是福馬林,用來浸泡他們已如死胎的夢想嗎?卡帶A面已經結束,我卻渾然不察。關掉了隨身聽,莫名有點心煩,遂把卡帶全裝進了一個紙盒,并用膠帶封起。送不出去的將心比心,并不是垃圾。我最后能做的,也只剩如此慎重地將它們妥善包裝,將紙盒與我父母的骨灰壇子一起排放在茶幾上。★沒有比等待執行自己的死亡更需要優雅與從容了。二十多年不見總不能蓬頭垢面,要碰面之前我還特別理了發。我介意的其實是事后萬一被報紙寫成了又臟又殘的獨居老人,所以才會先費力把老家徹底清理,再讓自己看起來神清氣爽,因為久病厭世也是另一個我極欲擺脫的污名。我太清楚人們對這種事都懶得費腦筋,或是說根本害怕多想,所以都輕易相信了以這種方式結束不是正常人作為的說法。那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像我一樣,發現這也可以是一個冷靜而愉快的過程。冷靜而愉快的過程難免還是會出現小瑕疵,設計師自作主張剪去了我的劉海與鬢腳,這是過程中我唯一假手他人的部分,果然不盡如人意。短發的長度非但未讓我顯得較有精神,反是讓我瘦削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嶙峋了。坐在發廊的大鏡前,看著自己那張皮相松弛衰敗的臉孔,我一時凝視得失了神。也許,這就是最后一次好好的自我端詳了。那個鏡中的人影,雙眼中先是流露出些微的不安,但隨即便以堅定而充滿期待的注目回視。這樣的對望讓我第一次意識到,一生中曾驕傲、曾欣喜、曾落寞、曾癡癡戀戀、躊躇滿志、痛心疾首……所有那些值得記憶的當下,我們都看不到自己的臉。永遠看不見自己最真實的表情,莫非是老天爺特別為人類設計的一個殘酷玩笑?總是在忙著揣測他人表情里的含意,搜尋著他人目光中所看到的自己,更多的時候,無不是借著假設他人的目光,才得以面對自己:我看起來得體嗎?我看起來有魅力嗎?看起來gay嗎?……鏡中的那人,雖已滿頭花白且面色灰澹,卻有一種讓我感到陌生的無畏眼神。有那么短暫的幾秒,我竟然不舍與他道別。與姚見面的時候,我能夠維持住此刻在鏡中看到的眼神嗎?我要怎樣記住自己的這一刻??即羅伯特·雷德福(RobertRedford)。②?即鮑勃·迪倫(BobDyn)。第9章癡 昧幾個小時過后,將近破曉的時分,阿龍發現自己竟然被上了手銬。“為什么會跑去‘美樂地’縱火?”“我只是燒紙錢,哪有縱火?”“房子差點都被你燒掉了,還說沒有!燒紙錢?你是燒了五斤還是十斤?”同樣的那間派出所,同樣的那兩位員警,同樣的一副自以為是的口氣。阿龍不屑地轉過頭去,看著自己被上銬的手腕。對前一晚后來發生的事他并非沒有記憶,而是他擔心,就算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或者應該說,讓他迷惑的不是前一個晚上從跟小閔分手,一直到被拘捕進了派出所的過程,而是他對記憶本身開始產生的迷惑。如同堆在模糊意識中一塊塊龐大笨重的白色積云,每一朵云都只是層層疊疊中的幾縷棉絮,如今要重述昨晚接下來所發生的事,他感覺就像是駕著飛機朝那云層中沖去,辟出一條暫時的航道,一轉眼,云朵再度凝聚密合,路徑立刻煙消無痕又歸于原來的混沌?;貞浿罅粝碌?,永遠就是那身后搬不開也驅不散的重重迷云。“是有什么人指使你這么做嗎?”另一個員警插進話來。“如果你是有人指使挾怨報復,那就不只是公共危險罪而已了我警告你!”其實沒有必要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阿龍跟自己說。沒錯,他記得他在燒紙錢,只有他一個人。天色仍暗,可是當時的酒吧里已經沒有任何的動靜了……那么再稍早前發生的事呢?他記得看見游魂們依然像前幾日一樣守在MELODY的門口。他們從來都是站立著。在附近店家開始漸漸滅燈的黑夜里,他們就像一枝枝等待被點著的蠟燭。他們習慣于這樣站立等候的姿勢。對不起,我來晚了——一路奔跑過來還在喘著氣,明知道沒有人會回應,他還是大聲地對著那一張張他已熟悉卻都不知名姓的呆滯臉龐喊道。他們每天晚上出現,但是很奇怪,都不開口,他都是等過了凌晨一兩點,巷子里比較沒有人經過的時候才開門讓他們進去。等到凌晨五點左右,他們都自動離開之后,他再悄悄去把鐵門鎖好。沒有人發現,過去這一周阿龍這樣詭異的行徑。打開了大鎖,拉起鐵門,看著他們無聲緩慢地魚貫通行,走進了阿龍從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時空的黑屋。然后正當他要把鐵門重新拉下,才發現還有一位仍留在原地。他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每次當那人出現的時候,阿龍都會有同樣的預感,都能感覺得到來自身后的目光……不用再躲了,我知道你是誰,阿龍說。一周以來心中壓抑的不滿與糾結,在那一刻接近爆點。結果沒想到,這回,竟然聽到對方的正面回答。不想進去瞧瞧嗎?●距離與姚見面還剩下十六小時的凌晨深夜,我莫名地感覺不安了起來。在床上輾轉不能入眠,心里的不確定感隨著電子鐘上的數字跳躍節節升高。是因為與姚見面這事讓我緊張嗎?不,反倒更像是,自以為將該清除的過往都丟進了垃圾袋后,某種無形的力量才正準備要開始反撲。在那一袋袋的垃圾中,有些秘密正在不安地掙扎,發出了對我嘲笑與恐嚇的尖聲怪叫。何時應該隱藏?何時又應該告白?這是我一生始終學不會的一門學問??梢猿龉裾旧衔枧_投入了一場失敗的同志號召;卻至今無法對任何一個人說出,我是如何成為了愛滋帶原者。這個秘密,從阿崇卷款與情人潛逃出境后與我一直共存至今。如果姚真的不知我這些年完全不再聯絡,從此退出流行音樂是跟這件事有關,我應該繼續偽裝嗎?一柜出完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