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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男人把手放在了桌上。兩只手都放了上來。我第一次在這么亮的環境下看到他的雙手。該說是看到他的手套,他帶著一雙黑色的皮手指,細細的褶痕遍布手套。男人問:”你是不是好奇我沒有的是哪根手指?“我笑了,朝他伸出手,客氣寒暄:“你好,初次見面,大家都叫我盒盒,盒子的盒?!?/br>男人把手放下去了,我撇了撇嘴,往后靠,靠到椅背,塑料椅子的椅背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支撐,沙灘好軟,椅腿搖搖晃晃的,我感覺我隨時可能仰面躺下。這張椅子不知道被多少人坐過,不知道還能承受多少負重。我抽了口煙,問男人:“是不是因為我的職業?“男人訝異,竟然有些慌張,搖著頭說:“不是的,不是,只是我……”他左顧右盼,勉強擠出個笑:“我還沒做好準備?!?/br>他看上去還很羞愧。他看得懂我,我看不懂他??磥硭€有秘密沒有完全曝光。而我,我的所有秘密,我都說給他知道了。我又望向那坐在長凳上的兩個人。我看清楚了,真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不是雕塑。我還看清了他們的坐姿。女人的雙手搭在大腿上,胳膊自然地彎曲著,微微垂著頭,有些傷心的樣子。男人靠著她。男人看上去比她年輕。男人搓了搓女人的胳膊,靠得更近,他也顯得悲傷,悲傷又落寞。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就是海。將一片濃稠的黑色延伸得很高很遠的海海浪沙沙地響我說:“他們是要分手嗎?他們是游客吧,像游客,沒見過這么白的當地人。男人看了看,說:“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吧?!?/br>我樂壞了,老頑童一個嘛!有點阿豐的意思。我說:“要說好不好?!?/br>男人看著我,又說了遍:”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br>我點頭,說:“那你說,你是哪里不對?!?/br>“我哪里都不對?!?/br>“我不是要怪你,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哪里錯了?!?/br>“我和她就是加過微信,聊過兩句,同事之間難免溝通下工作上的事情?!?/br>我憋著笑,望著那對男女。他們換姿勢了:男人環抱住了女人的脖子。他把頭埋在了女人頸間,我看不到他的臉了。女人還是傷心,要哭不哭,頭還是那么垂著。我想了會兒,說:“你和你同事溝通工作我生氣干嗎,你根本不懂?!?/br>“對不起?!蹦腥苏f。“我沒有怪你。但是你不能每次都這樣?!?/br>男人又說:“對不起?!?/br>男人抬起頭來了,看著女人,女人無動于衷,一動不動。她像雕塑。我說:“你沒有錯,是我錯了,我錯在不該和你在一起,不該相信你的每一句話?!?/br>男人說:“對不起?!?/br>我說:“你說來說去都是對不起,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要你說你愛我!”我對自己的這句編排很滿意。我還是看過不少愛情電影的。愛情電影里,只要講出“愛”,所有矛盾都迎刃而解。特別是好萊塢電影。這是終極答案。但是我和s說我喜歡他,我愛他。這成了我們之間所有問題的開端男人沒接話。我轉回去看他。男人用手捂住了臉。愛也是他所有問題的源頭嗎?我喝酒,抽煙。那桌游客里有人喊了一聲,我看過去,一個穿碎花裙子的中年女人組織大家拍合照,她找那個跑堂的女孩兒要了一只大龍蝦,一個中年男人抓著龍蝦笑瞇瞇地站在最中間。龍蝦的觸須緩慢地左右擺動。茄子!女孩兒幫他們拍照。茄子她的這句中文好標準。黃狗從桌下鉆出來了,往帳篷外走。帳篷外的男人和女人,一個好像在啃另外一個的脖子。我撐著額頭,抓著頭發說:“我問s,我說你大哥是不是被綁架的時候受的打擊太大,留下了什么后遺癥。s說,咖桑帶大哥出去逛街,路上,遇到一個會講日文的水果小販,她們用日語聊天??R换仡^,大哥不見了??T僖膊幌胍姶蟾??!?/br>我說:“她逃避責任,逃避她的痛苦,躲得遠遠的,一個人,有能躲避痛苦和責任的地方,真好啊?!?/br>男人說:“好再來就是這么個地方吧?!?/br>男人說:”但是一個人必須要有承擔這種逃避帶來的后果的勇氣?!?/br>我說:“就不去想嘛?!?/br>”可以不去想嗎?“我說:”不可以。所以……我懷疑這就是咖??偸菒瀽灢粯返脑?,她對第一個孩子愧疚,生下第二個孩子,但是對孩子,她好像失去了愛的能力?!蔽覐母舯谧郎夏昧藗€煙灰缸,往里彈煙灰,說:“她太寵老四了?!?/br>我想到了方楠。我媽。我說:“我媽要是因為癌癥死了,我會哭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做好準備了?!?/br>男人說:“乳腺癌現在也不是不治之癥?!?/br>我點頭:“但是還是要把悲傷預留好,我不要在s身上透支太多感情,我變成一個對除了他之外的人都麻木的人……我會變成那樣嗎?”我摸著自己的手腕,抽煙,又摸了摸,按住,看著手背上血管的脈絡,它們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張網一樣?我搖搖頭,看外面。海浪撲上沙灘,滾出一圈白邊。鄰桌的歌播得太響了,他們還打著節拍,跟著唱,我聽不到海浪聲了。游客們高聲說話,你看這個扇貝!這么大一只!再點!再點!沒多少錢!生蠔再加半打!男人摟住女人,兩人融成了一件雕塑。我被網在聽不懂和聽得懂的語言里,我被網在歡樂和悲傷的氛圍里。我被網得太緊,太難受了,緊得我必須把我最后一點秘密都吐出來我才有機會掙脫。我說:“我和s試過一次。我說,你用皮帶把我捆起來吧,我做好準備了。他說,你不要這樣,我就生氣了,我說,別人都可以,我也可以啊。他說,這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我說,你打我。我抓著他的手打我。他真的打了我一巴掌,他把我踢在地上,我下意識,你知道嗎,真的是下意識,就跳了起來,拳頭就握緊了,后來,我跪下,自己跪下,我求他。他打了我一下。他說,我不要這樣,會弄疼你。我說,我不在乎。他說,他說。“他說……我在乎?!?/br>我靠著桌子,抽煙,喝酒。我什么都不剩了。我說完了s的所有故事,我的所有故事。我等了等,可是沒有任何感悟,任何清醒的感覺從我心里升上來。我還是糊里糊涂,霧里看花一樣。我還是好多疑問,好多不確定,我還是……我就是想s。除了回去見他,我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一點計劃。男人說話了,他說:“愛神廟就在附近?!?/br>他站起來,身子搖晃了下,我趕忙扶了他一把,我碰到了他的左手。他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謝謝?!彼f。要么是傳說是錯的,要么男人不是阿豐。我確定他有十根手指。我松開了男人的手。男人站好了,站直了,垂著手。我抽了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