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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就像外婆舀過勺喂到嘴邊,鐘寧咬破湯圓的一瞬間。吃完飯,張蔚嵐又和鐘寧一起寫了會兒作業。等作業寫完,他還幫鐘寧改過一張化學卷子,這才走人。鐘寧坐在桌邊,大朵子前腿搭在他膝蓋上,鐘寧用手揉大朵子的大耳朵。外婆進屋給他空調關了:“少吹點,別感冒了?!?/br>“哦?!辩妼幮ξ貞?。嚴卉婉出了他屋子,鐘寧往椅背上一靠,笑臉沒了。他揪著大朵子的一雙大耳晃了晃。他竟頭一遭念了張蔚嵐的優點,某種意義上,還是以自省的方式。鐘寧想:“張蔚嵐可能比我更懂事?!?/br>第7章瞎三話四是不是“更懂事”倒也不見得,得分怎么看。少年這玩意,拎起個來半斤八兩,十個殼里九只鱉,又枝繁葉茂,左右都有欠修剪的地方,“誰比誰”難以斷言。只是有一點是鐵板釘釘,穩穩當當?!厶俏勾蟮暮⒆涌隙ū认帖}齁大的更天真。鐘寧要比張蔚嵐沒心沒肺得多。鐘寧覺得張蔚嵐拎鐵锨也好,摔鐵锨也罷,都是在嚇唬張志強。但張蔚嵐并沒有那么無邪。張蔚嵐知道,他不單是想嚇唬張志強。某一瞬間,他是真的瞄準了張志強的腦袋,想讓他頭頂開花。是張老頭抓了張蔚嵐一把。可張蔚嵐受夠了。這個“家”,為什么就不能同歸于盡?張蔚嵐和普天下大部分的兒女不太一樣。他不念及父母的生養之恩。用他的腦子想:“又不是我想生下來的,是你們要生孩子。不想養為什么要生?”他對“家”毫無希望。他是典型的六親不認,喪盡天理。張蔚嵐之所以顧念張老頭,也并非因為血rou親情。只是張老頭待他好。好的很真實,看得見摸得到。他小時候摔跤,是張老頭抱他起來,給他拿干凈衣服換。他的考試卷子是張老頭簽字。他過生日的時候,也是張老頭,用一把皺卷邊兒的毛票,為他買蛋糕吃……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這就是張蔚嵐年少的處世之道。他不論對錯黑白,在他眼里,呂箐箐和張志強都欠他,他全不稀罕。如果今天推張老頭的是呂箐箐,他的鐵锨就會掉頭,換呂箐箐掄。大抵他對鐘姵和嚴卉婉也是一樣。因為她們對他好。可惜鐘寧誤會了,居然認為他“可能更懂事?!?/br>張蔚嵐這憤世嫉俗的心理,能“懂”出什么東西?愣不如一句冷笑話有暖熱。張蔚嵐將家門打開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進門之前又看了眼鐘寧的窗戶。從這個視角能看見半個窗。有窗簾擋著,但他能從那扇布簾上看見毛絨絨的光。鐘寧屋里的燈是暖橙色,包括書桌上的護眼燈也是黃光。“蔚嵐?”張蔚嵐聽見張老頭試探著叫了一聲。“是我?!睆埼祶龟P上門,走進了家。張老頭坐在客廳里。這間客廳比鐘寧家的小了一半不止,里頭更沒什么擺設。張老頭皺眉望著張蔚嵐:“你去哪了?”“去鐘寧家寫作業?!睆埼祶拐f,走到張老頭跟前站住。張老頭盯著孫子看,蒼老的嘴唇張開又合上。他嘴角的皺紋扭曲在一起,似乎一輩子也沒有因為一次開懷而舒展過。張老頭還能說什么呢?他一生軟弱無能,張志強鬧出這么大禍,也要怪他多年教子無方。可他老了。他越來越老了。就算他現在后悔莫及,想站起來硬氣一把,他也站不穩了。張老頭搖搖頭,說:“蔚嵐啊,爺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不管怎么樣,以后不能那么對你爸?!?/br>張老頭嘆氣:“他是你爸?!?/br>張蔚嵐深深看過張老頭一眼,沒說話。他此生都領悟不到張老頭話里的意思。其實不怨張蔚嵐。勸人說話一般要有理有據,自己立住腳跟。而張老頭這話,只能無疾而終。張蔚嵐想:“是我爸怎么了?你也是他爸,他也打了你?!?/br>可見這俗氣人間,沒有什么道理是從未傾斜倒塌的。落在“教育”頭上,又更是瞎三話四。張蔚嵐給張老頭倒了杯熱水,轉身往自己屋里走。他路過廚房的時候看了一眼,桌上什么都沒有。今晚呂箐箐又沒做飯。張蔚嵐頓了頓,再折回去,去廚房踅摸兩塊老式蛋糕,拿給了張老頭。“蔚嵐啊,蔚嵐?!眳误潴湓谖堇锝袉舅?。張蔚嵐猶豫片刻,還是推開門,進了父母的屋。呂箐箐坐在床邊,床上支了個鐵腿小木桌,四條鐵腿全銹。桌上放一盞臺燈,她手上拿著針線,腿上鋪一塊長布,在做刺繡。呂箐箐沒正經工作,平時也就繡繡花,繡好了再裱起來,拿出去賣錢。呂箐箐將手里的活兒放下,看向張蔚嵐:“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把我和你爺爺關家里鎖到死?!?/br>張蔚嵐沒說話。呂箐箐拉了把張蔚嵐:“媽知道你是向著媽的,你爸這個王八蛋......”張蔚嵐跟被刀捅了似的,一把掙開呂箐箐的手:“我誰都不向,別和我說。沒事我回屋了?!?/br>呂箐箐愣了下,表情很受傷,她嚎了一嗓子:“你當兒子的,聽你媽吐吐苦水不行嗎?”張蔚嵐看都沒看她,摔門就走:“關我屁事?!?/br>這女人生扛十二級劇痛生他,難道就為了倒苦水?那不如出門走二十米,找路邊的垃圾桶。呂箐箐的苦水倒不出去,坐了一會兒又拿起桌上的針線。針掉線了,得重新穿。呂箐箐曲起眼睛折騰半晌才穿上,又開始一針一針刺繡。她還沒老,眼睛就有些花了。張蔚嵐回屋后蒙頭大睡。大概是后半夜兩三點的時候,他迷糊中聽見有人說話。“給我?我不要!你沒看見他今天怎么對我的?我養他就是養白眼狼,我怕他半夜趁我睡覺,一刀捅死我?!?/br>“那你讓我怎么養?我一個女人,我哪有錢養?我看你是外頭有個野丫頭,就不想要兒子了吧!”“別吵了,蔚嵐睡了。你們都不要,那我要?!?/br>“老頭你快閉嘴吧。就你那點退休工資,喝西北風都不夠?!?/br>張蔚嵐眼皮很重,不肯睜開。他翻了個身,頭從枕頭上滾下來,又抬胳膊撈起枕頭,將枕頭扣在自己腦袋上。耳朵被堵住,清凈了不少。張蔚嵐沒一會兒又睡了過去。這回睡得特別死,連快天亮的時候打雷下雨都沒聽見。他大概是暈過去的。還暈出了個夢。他夢見一個岔路口。他站在一邊,另一邊是個特別臟的垃圾桶。呂箐箐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轉身,一頭栽進垃圾桶里,撲起了一群綠豆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