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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慣性。陸文漸漸停下來,口鼻沾染了污水,有些嗆。數不清滾了幾遭,他力竭地放平自己,輕合著眼,在巨大的疲憊中演繹出瀕死的無力,一點點被涌上的痛苦吞噬。然而,定格鏡頭的秒數還沒走完,瞿燕庭喊:“?!賮硪粭l?!?/br>翻滾的部分過了,只需拍最后一個鏡頭。陸文躺著沒動,正上方是鏡頭,斜上方是照明燈。他參考過一些紀錄片,研究人死之前的狀態。他將身體逐寸放松下來,艱難地眨了眨眼皮,半睜半合間眸光趨于渙散。“?!币琅f是瞿燕庭,“重來?!?/br>臉上的血跡被沖淡了,陸文站起來,化妝師和助理圍住他補妝。他任由涂抹,腦中鈍鈍的,想不通結尾的表現有什么問題。補完妝,其他人從周圍離開,陸文看見瞿燕庭立在兩米遠的地方,不知立了多久,仿佛在等他。陸文走過去,低頭鉆入瞿燕庭的傘下。他抱歉地說:“瞿老師,我沒演好?!?/br>瞿燕庭問:“葉小武是怎么死的?”陸文有些遲疑,葉小武和葉杉發生肢體沖突,失去平衡倒向馬路,發生車禍死亡。劇本是這樣寫的,他不明白瞿燕庭為什么會問他。他回答:“意外事故?!?/br>“你有沒有想過,”瞿燕庭頓了一秒,“一切并不是意外?!?/br>陸文頃刻愣住。瞿燕庭將傘面壓低,抵擋住飄風暴雨,也擋住他和陸文的面孔。頭頂是水花在傘面炸開的噼啪聲,他傾身向前,輕輕地像吐露一個秘密:“其實葉杉看到了那輛面包車?!?/br>陸文呼吸一滯:“什么……”瞿燕庭說:“葉杉故意把葉小武推向了死亡?!?/br>他寫得非常隱晦,在劇本中幾乎看不出來,拍攝時也沒有直觀的鏡頭表現這一點。瞿燕庭退開,抬高了傘。兩分鐘后,結尾鏡頭拍攝第三條。葉小武渾身血跡,躺在馬路上,耳廓被路面的積水淹沒,額頭處致命的傷口不斷涌出鮮血。他微張著唇齒,手指岔開在地面上掙扎,想要抓住什么,卻只能攪起一層渾濁的漣漪。雙目鼓瞪至極限,一眨不眨,雨絲如銀針墜落,刺得他眼角一片猩紅。恐懼,痛苦,都不敵難以置信。葉小武的死亡,成為葉杉終生的秘密。往后余生的愧疚是真,生出的夢魘是真,但在葉杉推出葉小武的那一刻,一剎那的恨與惡也是真的。攝影機拉近,面部特寫定格。三、二、一,終鏡頭的秒數走完,瞿燕庭沉聲喊道:“?!^!”陸文痛得閉上眼睛,雨水是臟的,摻雜血漿,一起灌進了他的眼眶里。他爬起來,被孫小劍和李大鵬一左一右地扶住。演員和服化可以收工了,孫小劍心疼地說:“終于拍完了,媽呀,先摔了好幾遍,又在地上滾,我旁觀都覺得累死了?!?/br>李大鵬道:“一直在雨里泡著,凍壞了吧?!?/br>陸文根本看不見路,兩腿灌了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到房車上,一下子暖和了。陸文把雙眼沖洗干凈,臉和頭發也擦干。他筋疲力盡地癱在床上,孫小劍一件一件地幫他脫下鞋襪和衣褲。保鮮膜都打結了,捆在身上,只能用剪刀剪開。脫得只剩一條內褲,陸文呈“大”字型躺著,俗稱“挺尸?!?/br>李大鵬擰了條熱毛巾,說:“別感冒了,我給你擦一遍?!?/br>陸文一片大海帶似的晾在床上,熱毛巾擦過,知覺慢慢復蘇。他的思緒卻未緩過來,仍停留在葉杉和葉小武的世界。孫小劍端來熱茶,扶他起來喝了一口。熱流澆灌,陸文稍稍清醒。他暫時不想了,惦記起其他人,說:“忙一通宵辛苦了,給大家訂點熱湯熱粥,我請客?!?/br>“祖宗?!睂O小劍說,“凌晨四點我去哪給你訂?”陸文一聲嘆息,重新躺下,體力透支后進入放空狀態。李大鵬給他蓋上毯子,說:“回酒店我給你煮點吃的?!?/br>孫小劍驚訝道:“你會煮飯???”“會啊,我們當助理的什么都會?!崩畲簌i笑說,“其實我提前買了生姜紅糖,還有老母雞,回去了我給陸老師煮一碗姜湯,再燉只藥膳雞煲?!?/br>“可以啊你?!睂O小劍說,“你是劇組助理,只是給我們幫忙的,做這么多怪不好意思的?!?/br>李大鵬倒是實在:“分內事,再說領導吩咐了,我哪敢怠慢?!?/br>“謝謝你啊鵬哥?!标懳呐吭谡眍^上,飲水思源,連那位領導也一并感謝,“也謝謝任導對我的照顧?!?/br>李大鵬一臉茫然:“等會兒,和任導有什么關系?”陸文問:“不是任導吩咐的嗎?”“不是啊,當初小張安排我做你的生活助理,千叮萬囑要我仔細點。他說親口關照的人——”陸文抬起頭。李大鵬回答:“是瞿編啊?!?/br>第27章陸文詐尸般坐起來,眼眶殘紅未消,瞪圓了對著李大鵬:“你說什么?給我安排生活助理,是瞿老師的意思?”“對啊?!崩畲簌i道,“小張跟我這么說的?!?/br>毯子從肩頭滑落,陸文光溜溜地晾著膀子,打起愣。孫小劍在一旁張著嘴,也相當意外的模樣。“我去收拾收拾,把臟衣服裝起來,明天還給服道老師?!崩畲簌i拿上毛巾和水杯,去小客廳了,屏扇也拉起來。陸文和孫小劍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陸文焦躁地抓抓短發,所以瞿燕庭給他講戲的那個下午,還給他安排了助理。他一直在享受瞿燕庭對他的關照,卻渾然不覺。孫小劍說:“瞿編這么做,說明他很欣賞你,咱們一開始的目標實現了?”陸文滑入被窩里,翻身面朝墻。欣賞與否他不清楚,他只記得自己沖撞瞿燕庭無數次,現在胸口發脹,盛著滿滿的愧疚。冷不防,車身駛過減速帶,顛了一下。陸文這才注意到,扭頭問:“怎么回事?車動了?”孫小劍說:“累傻了吧,不動怎么回酒店?”陸文急道:“可瞿老師還沒上車呢!”除卻藝人和服化組,其他人還未收工。車禍拍完,需要再拍一組無人的景物鏡頭。清晨時分,是光線變化的節點之一,要重新判斷現場光。瞿燕庭坐在防雨棚下,搭著二郎腿,紙筆墊在腿上畫新的示意圖。他抬頭觀測街道,設計每個位置的布光。余光中段猛朝這邊跑過來,他低下頭,緊張地轉動一圈筆桿。“瞿編,”段猛鉆入棚下,“機器又防護了一遍,沒問題?!?/br>瞿燕庭簡短地:“嗯,辛苦?!?/br>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