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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鳴同樣沒變。他最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站在講臺上溫潤柔和的話在我面前就變成僵死廢棄的硬金屬水管,他給別人難忘的風,卻給我最狠的一棒。這句話讓我當年心灰意冷,現在仍舊難受得不行。“沒有規定不能上你的課?!蔽议_口。“你在T大上學?”我張了張嘴,“…不在?!?/br>“那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學校里,不應該出現在教室里,不應該背著書包做著筆記,”晁鳴頓了下,“也不應該讓我再看見你?!?/br>我有點想哭,明明這些年我練就鐵石心腸,明明我再也不是高二時候的姜亮點,可我莫名其妙地心疼。我心疼我的回憶,心疼我現在的舉動。可我不能再把我的脆弱暴露,于是我抬頭迎他的目光,“無論你怎么說,下周一,你還是能看見我?!?/br>晁鳴面無表情。“沒有規定不能上你的課,T大向來容許外校旁聽,”我把剛才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這你高二就知道了吧,我們一起去的,一個字也聽不懂?!?/br>他好像對我用他對我的說辭反擊感到有趣,因為他嘴角很小幅地往上挑。“那就別靠近我?!标锁Q走之前警告道。“好?!蔽尹c頭。才怪。第4章【1993】01【1993】高一上開學,軍訓基地,我和晁鳴是隊伍前后排,我在前,他在后。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被安排在一個宿舍里,我住417,他住415,隔壁。晁鳴說站軍姿的時候他能看見我帽子下面露出后發際線的尖,他說他想摸摸看。休息的時候我讓他摸了,晁鳴說像老鼠尾巴,我說這是不正宗的美人尖。我們聊得好熟,雖然不在一個宿舍,卻干什么都要一起。那時候男生們最喜歡一大堆人烏泱地去小澡堂沖涼,或是去食堂吃飯。但洗澡的時候總是我和晁鳴擠在一個噴頭下,吃飯的時候總是我和晁鳴坐的面對面。晁鳴和每個人都玩得好,他很討所有人喜歡,男的女的。雖然我們兩個被融化鑲嵌在一個小團體里,可是我覺得似乎只有我和晁鳴更親密。因為只有我可以把晁鳴餛飩面里的青菜夾到自己碗里吃掉,只有我可以在沖澡的時候從晁鳴的手心里搶走一些高級香波涂在自己頭發上,能和他分一塊饅頭,和他擁有相同的味道。毫無理由的優越感,我沾沾自喜。軍訓結束回到學校。男生的友誼本就建立得極快,更何況我和晁鳴上下鋪且同桌,再沒有更巧的緣讓我們碰到。那時候的我是想帶牙套的,因為在我右側上齒有兩顆牙擠在另一顆虎牙旁邊,連帶門牙也有點歪。“是不是特別丑?!蔽覍χ鴱膭⒑媚抢锝鑱淼男$R子看自己的牙。“反正不好看,”晁鳴坐得筆直,正在做小測的卷子,“下回再溜出去的時候帶你去診所整整?!?/br>我聞言把鏡子收起來,臉往晁鳴那邊湊,下巴壓在他手邊的一塊橡皮上。這橡皮其實不是晁鳴的,是我的,第一次月考的時候晁鳴沒橡皮,我就把自己的切成兩半分給他。我往晁鳴寫的題上瞄,那道稀奇古怪的集合大題答案我倆寫的不一樣。“這兒,”我指出我們分歧的一步,“你解錯了?!?/br>晁鳴挑眉,嘴角掀起來要說什么卻又沒說。他在旁邊迅速驗算了一遍,最后露出得意釋然的笑。“我沒錯?!?/br>“???”“來,我給你講?!?/br>晁鳴拉我更近了,頭挨著頭和我講題。我認為自己應該盯著那道題看的,可晁鳴的睫毛比那些字母和數更急迫地跳進我的視線。我聽到“空集”“大于小于”,鼻子里卻盡是晁鳴身上的味道,洗發香波和皂角。偷偷,用目光抓晁鳴的側臉。“所以,答案是正負二又三分之根號十五?!标锁Q說。偷偷,把目光收回來,點頭。晁鳴身上永遠是那種好聞香波的味道。其實我后媽許朵朵也用洗發香波,那時候這東西還挺貴,可那瓶香波就像她本人一樣,同樣廉價與劣質,我一點也不喜歡那種刺鼻的香。晁鳴打完籃球后味道就更好聞,淡香混著汗的硬氣,像在電影里看到的出入高貴的紳士,卻又莫名其妙色情極了。我有時候告訴他說他有一股特別的氣味,他沒承認過,反而說我也有這種味道。打架、逃課、早戀。少年三部曲。我只占一樣,晁鳴可全占了。第一次翹課是我提出來的,我上午聽劉好說晚上在北山公園青年宮有露天電影放映。我們本來有晚自習的,去不了,但好巧不巧,第一節晚自習還沒結束的時候停電了,就在班長對全班同學說要去辦公室拿蠟燭的時候,我拉上晁鳴的手就跑。電影的名字是。我們趕到,正逢瑪亞和羅伊的第一次約會。我沒錢,晁鳴就去旁邊的水攤買了半個西瓜和兩支雪糕。一直不知道為什么,那晚上的蚊子不叮我,總愛往晁鳴身上落,把他咬了好幾個紅彤彤的大包,于是我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罩在晁鳴的胳膊上。“這讓我怎么吃西瓜?!彼f。“我喂你,行不行?!蔽艺f。“……”晁鳴正給手腕內側的一個蚊子包壓十字,“cao,真癢?!?/br>夏季校服,脫了就什么都不剩下。我不愛赤膀子,就連平常洗澡后也會穿上我爸給我的大背心,可現在我只能把上身往晁鳴身后縮,然后用水攤送的塑料小勺挖西瓜吃。我一口,晁鳴一口。同一個勺子。男生,沒那么在乎這個。雪糕和西瓜的汁水延著我舉著的小臂往下淌,一開始我沒理,還在和晁鳴討論演員和劇情。“費雯麗,漂亮?!标锁Q說。“羅伯特泰勒好帥?!蔽艺f。“你胳膊上沾有東西,小心一會螞蟻過來吃你?!彼钢业男”?。我就把那胳膊往晁鳴身上蹭,干了,粘著校服。晁鳴見了又笑,“小傻逼,這他媽你的衣服?!?/br>第二次翹課就是晁鳴帶我去戴牙套。cao場西側的大鐵門不知道被誰割開一個足夠一人進出的小口,因為是照著鐵門骨架劃的,平常根本發現不了。晁鳴讓我先出去,然后自己再出去。這比翻墻輕松多了,我記得我那年生日還許了“西門笑口常開”的愿望。那家牙科診所是晁鳴的叔叔開的,規模很大,設備也先進。我躺在“手術床”上,眼巴巴盯著大夫用針管吸麻藥。“晁鳴,我是真怕?!?/br>晁鳴笑,晁鳴總是笑。我從躺著的角度去看晁鳴,他笑的時候會和生氣、質疑一樣高挑眉峰。平常的晁鳴是個乖乖的好學生,可只要眉毛動起來就脫胎換骨,變成裂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