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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管奕深聽到自己肋骨傳來斷裂的響動,腥甜涌上喉頭,終于沒忍住,一口鮮血噴出,濺得滿地殷紅。爾后便是“咚咚咚——”跑遠的腳步聲。他竭力將自己翻轉,仰躺在地,睜著雙目朝上看,嘴角牽動,最后,勝利者一般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傷處疼痛愈甚,淚水從眼角溢出,都不算完。于是,方永新一沖進工廠,看見的就是管奕深狼狽倒地,滿身血污,仍不忘大笑的場景。整個人如當頭一棒,瞬間空白,唯獨雙腿仿佛有自主行動力,飛奔至他跟前。管奕深兩只眼都腫得像核桃,鼻子與嘴巴被鮮血糊成一片,俊挺的臉龐上青青紫紫,模樣極為凄慘。視線一聚焦,發現是他,登時扯出更大的弧度,迫不及待地宣布好消息:“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有錄音在,以后單輝被緝拿歸案,你爸媽的案子絕對能真相大白!邱翰林,他就等著在監獄給自己送終吧!”話到末尾情緒過于激動,一下子劇烈咳嗽起來,不知牽動了什么傷口,眉毛皺起,幾乎打成死結。方永新根本扯不出笑來回應,喉嚨好像被什么東西嚴絲合縫地堵住,渾身僵硬得厲害,連碰他都不敢。直到管奕深顫顫巍巍舉起手,示意松綁,才如夢初醒般動作,解開麻繩,將他扶著半坐起來。養尊處優了幾個月,管奕深一身皮膚細膩了不少,腕部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他卻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躺在方永新懷里,一邊費勁呼吸,一邊開玩笑地說:“你幫我看看,我鼻子有沒有斷,好像流了好多血,會不會毀容???”嘴唇張開,又合起,合起,又張開,半晌,眼前都模糊了,仍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沉默拖得太久,管奕深的眼皮越來越重,終于無力地垂下頭。忍耐了這么長時間,早已到了人體極限。他突然一把抓住方永新的袖口,嗓音微弱到只剩氣音,勉強聽出些許撒嬌的意味:“我好痛,全身上下都痛,有點喘不過氣了……方永新,你抱抱我?!?/br>方永新機械點頭,此刻他能做到的只有點頭。雙臂寸寸收攏,將人擁進懷中,卻又不敢用力,害怕加重他的疼痛。警察都去追逃跑的犯人了,幾位醫護人員走上前:“方先生,請您先松手,我們要抬人質上救護車?!?/br>方永新卻目光放空,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直至醫護人員又重復了一遍,才一個激靈,猛地掀起眼皮:“對,他傷得很重,你們快點,快送他去醫院!”懷中人已然陷入昏迷,方永新松手,任由他們將人接過,動作遲緩地從地上站起,才發覺自己頭重腳輕,變得從未有過的軟弱無力。什么大計,什么復仇,全被拋到了腦后。他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跟進了救護車,坐在陪護椅上。垂眸,看著管奕深那張毫無生機的臉,直看到眼眶酸澀難當,都不敢眨動。若非呼吸罩內不時出現的微薄白霧,與心電儀規律的響聲,提醒他人還活著,他真怕自己一眨眼,管奕深就徹底不見了。車廂顛簸著前行,周圍寂靜得杳無聲息。毫無征兆地,“啪嗒——”,一滴淚落在管奕深緊閉的眼瞼。方永新握著他的手,腰身彎駝,抵住下巴。嫣紅的唇已然被咬出淅淅瀝瀝的血珠,微微張開,淚水便如斷了線般,前赴后繼打下來。聲帶終于震動,發出的嗓音艱澀無比,字字誅心:“是我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去菀城找你,也不該帶你來邱家,更不應該……和你在一起……”這是方永新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感覺到名為后悔的情緒。那情緒又深又重,宛若千鈞鐵錘,一下一下掄砸在胸腔,搗得他心神俱碎,五臟六腑無不疼痛。壁壘從根基處蔓延開裂縫,方永新沒想過,有一天,不是任何人和風細雨,循循善誘地將他引導出來,而只是看著管奕深昏迷的面容,便覺咽喉受萬蟻啃嚙,無法呼吸,深深恨起將他封閉了多年的囚籠。整個人如火中炙烤,又如冰里浸泡,左右相突,恨不得撕開自己的心臟。數不盡的混沌于其間沖撞,試圖破開預防。淚水將視線糊得支離破碎,順著面頰蜿蜒,凝聚在下頷將墜不墜。方永新矜貴疏冷慣了,何嘗如此狼狽不堪,此刻卻不管也不顧,只微顫著手撫上管奕深的臉,千言萬語,盡匯成痛苦萬分的一句低喃——“為什么喜歡我……為什么……偏偏要喜歡我?”50、第五十章醫院急救室外,方永新正在走廊來回踱步。發梢凌亂,往日最平整的領口也早就揉成一團,眉目冰涼,仿佛隔著十余米,都能觸碰到他周身冷漠的氣場。直至一個電話打來,垂眼,看見屏幕顯示的人名,終于眸光微閃,斂起鋒芒。甫一接通,郁簡關切的嗓音便傳了過來:“我弟弟怎么樣了?”喉結輕輕滾動,方永新如實作答:“還在搶救……”郁簡一聽,冷笑隨即奉送:“呵,這就是你說的,他能毫發無損,從邱家全身而退?”電話另一端以沉默回應,郁簡只以為他還不死心,語調便也裹上凌厲:“方永新,承認吧,你不是神,總有失算的時候,根本做不到百分百保證?!?/br>“你再拖延時間,我就親自找上門,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