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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了句什么。聲音很輕,也含糊,齊輕舟聽后卻渾身一顫,血液僵凝。這是殷淮授課時教過他的兩句古訓,書上沒有,齊輕舟不知道殷淮是從哪里讀來。大致意思是君王高坐明堂,只想聽子民稱其仁厚有德,卻不知底下治理的人手中要把刀磨得多么鋒利才能堪堪穩住這安穩太平。齊輕舟心里難受,被攪成一團,比今日在路上看見種種慘狀時還難受。原來掌印的一句話、一個皺眉就能比天下蒼生受苦還讓他難受。殷淮看他臉色發青,額頭冒汗,不知是因害怕還是厭惡,便收回了想要為他擦汗的手,喉嚨滾了滾,自暴自棄低聲道:“臣……無可辯解?!?/br>他不慣將疲態表露于人前,下一秒又恢復了無可挑剔犀利優雅的模樣,下巴抬起,不可一世,朗聲道:“臣就是這么個暴虐陰險的劊子手,血腥纏身,人人唾罵,委屈殿下了?!?/br>他踏上這條路,是不能回頭也沒有盡頭的,即便知道小皇子不贊同不理解他也不打算撂開手。殷淮又變得忙碌起來,即便齊輕舟現在已經鮮少出去、日日在宮中靜心讀書也碰不著人。急需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堅定的信念的少年心煩氣躁,萬古圣賢書并不能給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見殷淮又不知如何面對殷淮,其實也見不到殷淮,殷淮早出晚歸,即便兩人在同一屋檐下也可能好幾天見不上一面。為數不多碰上過的兩回,一次是在宮里藏書的萬鐘閣外。齊輕舟去借書正好遇上三五文廟祭上結識的友人,齊輕舟沒精打采跟他們走了一段。殷淮乘十六攆華轎經過,玉貴珠簾,明麗云繡,宮人奴仆烏泱泱一大群人,極盡排場。幾個血性剛直的少年臉上笑顏瞬收,對這般逾越禮制、奢靡鋪陳的排場怒不敢言,忍氣吞聲地請了安;“見過掌印?!?/br>殷淮斜靠在座攆上姿態慵懶,闔眼假寐,恍若無聞,連眉眼都不曾抬一分便徑直過去了。金色的陽光躍他長而黑的睫毛上,一陣風吹,有合歡花落下。齊輕舟全程屏氣凝神,呼吸緊張,不知道怎的,他不想讓殷淮看到他與這些人在一塊。可越害怕的事越逃不過,又一日他回長歡殿經過太學監,又正好碰上幾位世家公子下堂,幾人同行了一段,齊輕舟心中郁郁,幾個人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也沒聽進去。遠遠瞧見宮道上有人策馬而過,朱紅廣袖翻飛,獵獵作響,揚起一路塵囂,身后跟著一隊暗紫錦衣影衛,氣勢洶洶,宮道上的宮人奴仆皆驚慌失措,紛紛讓路。能這般明目張膽目中無人在宮內橫行無阻的,舉宮上下也只有一人。幾個世家公子義憤填膺批論了幾句,齊輕舟心不在焉,他不知道殷淮有沒有看見他,心里懷著一點僥幸。當頭領隊的那個身影動作微小地抬了一下頭,他妄圖往那幾個世家公子身后躲了半分,祈禱掌印沒有發現自己。但又覺得對方一定是看見了,宮里任何事都逃不過那雙犀利的眼睛。殷淮三番兩次碰上齊輕舟與世家子弟說笑同行,面上不動聲色鎮定冷靜,寒意卻滲透心脾。那個下意識閃躲于別人身后的動作狠狠刺在他眼里,有那么一個瞬間,緊握的韁繩都脫了手,速度又太快,座下白馬幾乎不受控制,稍不留神就是個人仰馬翻。連日隱忍積攢的陰沉仿佛在醞釀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他是不欲毀了齊輕舟骨子里的本性,可他也從未打算過放手。殷淮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按照慣例,文廟祭朝會后,皇帝要舉行宴席以示對帶隊皇子與文官仕人的重朝宴盛大。在祁歲園舉行,松柏蔚然,海棠昭昭,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殷淮依舊坐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面前金貴雅致的茶碗餐具皆是禮制外獨一份,極盛的容顏和優雅的朗姿比身后色澤明麗雍容華貴的牡丹更惹人眼。文廟祭年輕人居多,園中設宴沒那么多規矩,還未開宴,可隨意走動落座。齊輕舟自己來的,遠遠看著掌印,明明就在同一個屋檐下住著,卻總覺得好久沒有見過面,咬了咬牙正想過去,有人走在了他前頭。看著李玲瓏在殷淮身邊說了好一會兒話,離得太遠看不清殷淮的表情,齊輕舟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又不想過去了。宗原沒來,幾個還算交好的世家公子坐在齊輕舟周圍,七嘴八舌說起朝中之事。齊輕舟不好擺冷臉,也只得佯裝加入他們的高談論闊,隱隱約約總覺得有精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影隨形,可一抬頭,環掃四周,又一切如常。不是殷淮,那個人在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正陪同皇帝談笑,根本無空分出半分神落到他身上。整個筵席齊輕舟渾渾噩噩,于常在跳了什么舞、云昭儀唱了什么曲他通通不記得,就只知道文官首列里的王大人帶進宮來的那位樂師彈了一曲名動京華的驚座滿堂。玉指翻飛,琵琶弦動,梧葉獵獵,鳳凰鳴飛。是江上雪。江上雪人美性子野,膽子更是大,十指連心,彈的全是他心里滿滿一腔求而不得的幽怨與繾綣厚重的情思,汩汩琴音里的濃重情意與洶涌癡狂。齊輕舟看到了,江上雪一雙明亮多情的眼直勾勾地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眸心有火燒一般的狂熱。那種狂熱是什么他并不很確切地知道,但卻隱隱感到不安、不快、不可容忍,不可忍受有人用那樣的眼神覬覦他的掌印。殷淮竟還賞了他,于萬眾矚目中夸他琴技高超,贊他才氣橫逸。齊輕舟心中一痛,手指捏緊酒杯,世家公子敬的酒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下肚。坐在高處那人倏然看過來,丹眼嫵媚,目光犀利,他便被捉了個正著。江上雪還在彈,有了九千歲的夸贊彈得更起勁,聲聲調調熾熱明麗,齊輕舟心中冷笑,一片冰涼,冷漠輕慢地移開視線,與周旁的一個公子言笑晏晏。熬到宴席散去,齊輕舟頭昏眼花,只想快快離場,在石潭花蔭上被一人叫住。薛良看了他的臉好一會兒才請安:“殿下……還好么?今夜喝了這許多酒?!?/br>齊輕舟仿佛一下子找到糾纏了他一整晚的目光,腦子嗡一下醒了,皺著眉道:“你跟過來干什么?”薛良愣怔一瞬,馬上又說:“方才在宴上臣不想壞了殿下興致所以忍著沒找過去,可眼看著殿下就要走了,嘴巴又不聽使喚替臣開了這個口?!?/br>齊輕舟厭煩,不耐地問:“你到底想說什么?”薛良嘴巴張了張,輕聲道:“臣想問一問,殿下那日說,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