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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站望了一眼。隔著層層的雨幕,他看見公交站牌旁邊,一把大黑傘轉瞬便不見了蹤影。而持傘的那個人,好像是……池野。回家,把雨傘掛好瀝水,聞簫在衣柜找了干凈衣服,準備去衛生間洗澡。淋濕頭發,他撈過放在置物臺上的洗發露,手忽地滯在半空,揚聲問:“外婆,之前的洗發露用完了嗎?”隔著門,外婆回答:“用完了,換了新的,怎么了?”“沒什么,”把手里的洗發露放下,聞簫沒注意到自己發啞的嗓音,只問,“家里還有嗎?”“應該還有,你在柜子里找找?應該還有一瓶。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多買幾瓶放著?!?/br>直到周遭充斥著洗發露的氣味,聞簫心緒才重新安穩下來。水流澆在頭頂上,眼睛微澀,他閉著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一瓶洗發露這么堅持。大概只是因為以前有人湊在他的頸側,很sao氣地說“好香”,懶洋洋地表示喜歡這個味道。擦干頭發,聞簫一邊吃夜宵一邊回趙一陽的微信。“趙一陽:剛剛吃完一盤蛋炒飯,我胃口大得我自己都害怕!我剛還在想,你轉學這事要是老許知道了,可能會在辦公室拉二胡拉滿一個月!還有程小寧,我已經預感,他肯定會變身噴火龍,向無辜的小綿羊們噴泄怒火!對了,你高三這個關頭轉學,能跟上那邊進度嗎?”聞簫停下筷子,回復:“能。我外婆找她在青大附中當老師的學生問過,那邊進度跟附中一致?!?/br>打完字,聞簫發現原來兩邊都可以稱作“附中”。“趙一陽:青大附中?靠,這學校牛,要上天那種!我爸媽以前想在那邊買房遷戶口外加找關系出大筆贊助費,讓我去讀。我一個應試機器瑟瑟發抖,里面全是學神大佬,惹不起惹不起。我記得青州里邊,穿一件青大附中的校服,基本就能橫行青州各大中學、所經之處,王霸之氣全開了!簫哥沖!”聞簫簡短回復:“好?!?/br>趙一陽打字飛快:“唉,池哥走了,你也快走了,以后就剩我上官還有許睿三個掙扎,快樂減半!定下多久走了嗎?”聞簫:“期末考試考完?!?/br>“趙一陽:是去那邊補課?也好,早點接駁進那邊的軌道,總比高三開學了還沒適應要好?!?/br>對話框上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好一會兒,信息才出現在屏幕上。“趙一陽:池哥知道嗎?”聞簫手指空懸許久,才回答:“還不知道?!?/br>“趙一陽:要告訴池哥嗎?我們三個都還沒跟他提?!?/br>聞簫指尖按在鍵盤上,最后打字回復:“我會告訴他?!?/br>期末考時間定在六月三十號,一天兩科,連考三天。前一天晚上,聞簫幫著外婆一起整理東西。書房里,外婆佯裝發怒:“明天就是期末考試,還不趕快去復習?”把厚重的專業書摞在一起,整齊放進箱子里,聞簫抬頭:“不用復習,”想起趙一陽他們常開的玩笑,“要給第二名留一點面子?!?/br>外婆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加深,“你啊,這話也就能在我面前說說,可不能拿出去說?!?/br>“在——”聞簫下意識接話,卻又停住。在池野面前也可以說,他明白。外婆注意到他一瞬的出神:“在什么?”將一本德文原著在箱子里放好,聞簫重新低下頭:“沒什么?!?/br>目光落及堆放在書架下的一個箱子,上面蓋著相框。聞簫坐在地板上,伸手拿過來,仔細擦干凈上面的灰塵,與照片里燦爛笑著的父母和meimei對視,最后也一起放進了箱子里。回想起聞簫才搬來明南時,這個相框被反扣著,沒人有勇氣將它立起來。外婆目光溫和,嘆息:“簫簫也長大了?!?/br>聞簫手上沒停:“我早就長大了?!?/br>“是是是,我們簫簫已經像個大人了,”外婆坐在椅子上,見書房暖色的光為聞簫抹上了一圈淺淡光影,少年人露出的后頸清瘦。“隨著長大,人就懂得了遺忘。遺忘,大概是人這種生物的天賦。今天忘掉昨天的悲傷,今年忘掉去年的苦痛,就會好過許多?!蹦抗饴湓诼労嵵腹澋陌躺?,外婆放輕語氣,“可是,有些遺憾是要記一輩子的,有些感情也不是想忘就能忘記的,簫簫,你說是嗎?”察覺到什么,聞簫手上動作停下,沒有抬頭。外婆眼神柔和:“是那個叫池野的男生,對嗎?”安靜的書房里,聞簫終于抬起頭,啞聲回答:“是他?!?/br>“分手了?”聞簫點了頭,唇線緊繃,聲音卻很輕:“分手了,我提的?!?/br>外婆輕嘆,又問:“那,還喜歡他嗎?”聞簫喉嚨發痛,嗓音啞得不能聽,卻無比認真地回答:“喜歡,我還喜歡他?!?/br>怎么可能不喜歡。怎么可能不喜歡他。外婆眼睛也紅了。最是冷情冷性的人,一旦動了心,便再難回到從前的時候。握了聞簫的手,外婆指尖細細撫過他指節上厚厚的兩塊傷疤,“那就去跟他好好告別吧,好好說幾句話。以后年歲還很長,總能再見的,對嗎?”第七十二章池野撐著黑色大傘走在街沿,耳邊是雨滴落在傘面上帶起的“噼啪”聲,腦子里繞著各種數字和事項——結算款有一筆四天后會到賬,芽芽暑期興趣班報名費明天要交,醫院催費單又下來了,后天要去一趟交錢,順便把護工的工資也付清,還有材料運輸的人工費明天下午要結。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完全習慣無時無刻不讓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否則一旦有了空閑,那些死死壓制在最底層的情緒,就會趁機從裂縫間涌出,蔓延侵襲,無從抑制。只有在深夜,池野才會縱容自己去想一想他。想完,能有力氣再多撐一天。凌晨的九章路安靜又冷清,馬上到七月,草叢里響起蟲鳴,路燈映出綿綿密密的雨線,燈罩周圍有飛蛾環繞。池野連著三個晚上幾乎沒時間睡覺,太陽xue抽疼,他抬手揉了兩下額角,鞋底踩在積水的地面上有窸窣的腳步聲。繞過墻角,腳步聲卻驀地停滯。隔著細密的雨,他遠遠看見,在樓道口亮著的白色燈光下,有個清瘦的少年撐著一把傘,正安靜站著,在等什么人。是聞簫。就算只一眼、只一秒,他也能把人認出來。池野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步到底是怎么邁出去的,直到走近,近到兩人雨傘的邊沿撞在一起,有水珠在傘布上濺開,他才險險停下。很久沒有離這么近了。池野有時會想,認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