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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隱舟忍俊不禁。他何時多了個師兄弟?郝子太一席話算是不卑不亢。可惜居心不良。凌統搭在槍上的手指慢慢擰緊,目光隨著綿長日光閃了一閃。李隱舟雖低頭打量著地,卻分明感覺一股低沉的氣壓慢慢散開,正欲出口調停,便聽病榻上傳來兩聲低咳。呂蒙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幾乎不能抬起的手在無人的視野中緊壓著凌統險些拔出的槍。“郝公盛情,蒙難卻也?!?/br>一句虛弱的話將緊繃的氣氛暫時化開,郝普卻是不肯掉以輕心,親眼看著所帶的神醫搭弦診脈,搖頭晃腦沉思許久。“如何?”他迫不及待地問。便聽那人道:“將軍脈浮數、舌苔薄膩,查乎午后高熱,一身盡疼,這是……風痹之癥?!?/br>凌統聲音一頓:“風痹?”李隱舟不動聲色扣動手指,示意此人所言不虛。倒還真有幾分真金白銀的功夫。呂蒙所患正是被稱為不死之癌的頑疾——風濕,而傳統中醫將風濕侵體稱為風痹,應對起來艱難異常。能精準快速斷出此脈,也難怪有膽量自稱張機門下之徒。呂蒙的聲音低低傳來:“以你之見,可解么?”那自信滿滿的蜀醫也緘默了片刻,暗自覷了眼郝普的臉色,見這位太守已經巋然不動、眼若靜湖,方斗膽開口:“也不是不治之癥,某有一方,可解風痹。將軍且記下,日取麻黃半兩,杏仁十個,甘草一兩,薏苡仁半兩,銼麻豆大,每服四錢匕,水一盞半,煮八分,去滓溫服,取微汗避風。如此,或可除去病邪,安乎身體?!?/br>聽到此處,李隱舟不由牽起一抹會意的笑。笑容蓋在斗笠之下,又被吹亂的額發掩去幾分,唯凌統一人眼尖神會地瞧見了。他便松下滿身的敵意,客氣周到地謝了一聲:“多謝先生神機妙方?!?/br>郝普聽得自己人都下此定論,不由微抬了抬眉,那蜀醫會意頷首,從善如流接過話來:“此方須以時日,輕易急不得,病中仍需靜養,某這便去寫方?!?/br>凌統送主仆一行出門。噶一聲,閉上不久的門又被啟開,一道溫熱的夏風不經意地拂面而來。那蜀醫對著明晃晃的日光瞇了瞇眼,視線亂晃間無意瞥見斗笠下那雙靜若寒潭的眼。日影掠過。那雙凈澈的眼眸竟似含了些許淡薄笑意。他下意識地移目垂看,一眼便見那雙搭在身側的手。細長、潔白的雙手絲毫不藏污垢,是墨客的潔身自好,而瘦致的指骨略突于皮膚,顯出主人堅毅柔韌的氣度。不知怎的,他驀地生出一種同行相斥的不悅之情,莫名料定此人必是吳軍軍醫,被那笑容無端挑起怒火,不由停下一步,昂首看他——“這位先生似同道中人,可有不同的見解?”凌統眉間輕地一抽。正欲出口,便聽李隱舟不徐不疾地道:“聞君一席話,恰如昔年張公在世行醫濟病,真乃字字珠玉、分毫不差,實在令某心生佩服?!?/br>那蜀醫本激起的敵意被這馬屁一拍,頓時也散得無影無蹤。只這話,聽來總有些含沙影射之意,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他心頭虛實交錯,被郝普兩聲輕咳喚回注意,這才警醒過來,不再多生枝節,小心翼翼地跟出門去。及至這不速之客走遠,凌統才一槍將那斗笠揭開,卻見李隱舟有趣地瞇縫起眼,似被什么逗得開懷。他輕嘖一聲:“沒想到李先生也有被人捷足先登的時候,怎么不教教后輩了?”被凌統這樣一激,李隱舟也只撩開濡濕的額發,眼神掠過一瞬的促狹。“誰說我沒教他?不是學得挺好的嘛?!?/br>凌統忽似明白了什么:“他說的都是……”是的原話,一字不假。李隱舟心頭微哂一聲。所以才夸他背書背得熟稔。乃張機畢生所著,李隱舟增補刪改、親手修訂成冊后傳給董中,這才終見于世間學子。背書背到祖宗跟前了。這學生豈不傻得可愛?見他笑容越發惡劣,凌統不由偏首笑嘆一聲,目光轉向榻上的呂蒙,臉上玩笑終于收斂幾分:“那他的藥方可行么?”李隱舟亦隨之轉眸。目光正正與呂蒙相洽。那熾熱緋紅的眼神透著病氣。也更見戰意。他便從容頷首:“師傅的藥方自然可行,不過絕非一二月可化解病邪,我卻有一藥可更快見效,不知將軍愿不愿意做第一個試藥之人?!?/br>呂蒙唇角咧開,扯出一個兇狠的笑。“這還用說?”得他應允,李隱舟這便兩三步湊上二人面前,竊語輕聲將最后一藥交代出來。……另一頭,郝普邁出軍營,站在高處看星火滿城,不覺長長舒了一口氣:“果真如你所言,此病非一年半載不能痊愈?”那蜀醫遇上與書中全然一樣的病癥,正好大施拳腳,志得意滿地將話攬下:“風痹雖不立刻致死,卻比任何疾病都更要命,即便有此方也不過綿延壽命,看呂子明肘膝倶受風濕侵擾,恐怕數月之內都不能落地了。郝公但請放心?!?/br>得他一席板上釘釘的肯定,郝普這才將一顆懸著的心放回原處,緩緩地道:“昔年老夫無力獨抗呂蒙,唯有看他不費兵卒攻下我們荊州數郡,可幸天道輪回,天要他病,也便再無人可以背襲荊州了?!?/br>這話隱然透出一些軍事機要,就不是一介巫醫可以輕易打探的了。那蜀醫自知地位卑賤,也不敢輕易去接這話,只道:“可他也不是都督了,聽說如今是世家之中的陸伯言駐守陸口?!?/br>世家?郝普在夜風中松快地笑了笑:“孫仲謀任人唯親,那陸伯言何曾有過作為?恐怕不消我們出手,也未必有人服他?!?/br>蜀醫只敢稱是。“不過……”郝普警惕地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