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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進來,汽車發動,盧九通過后視鏡瞥了幾眼梁楨,還有頂著梁楨的那把槍,在距離碼頭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問道:“先把我們家小少爺放了吧?”孔珧頓了一下,點點頭,車停下了,梁楨一句話也不說下了車。他方才從盧九的話里聽出了另外的意思,仿佛有什么事情不讓他知道。車開走了,但是梁楨沒有回家,他朝著碼頭的方向奔跑,他心里亂糟糟的,耳邊呼嘯過的風,讓這亂糟糟的雜音無限放大。果不其然,在碼頭等待的,是段士淵。這一身的熱血算是徹底涼透了,梁楨遠遠看著段士淵安排鄧千陽上船,他看著段士淵和孔珧交流,握手。這意味著,他的叔叔,他這輩子唯一喜歡的男人,站在他的對立面。這意味著,段士淵已經陷入了泥潭,和他一樣,在將斷未斷的橋梁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跌入滾滾江河,再無生機。梁楨后退幾步,跌坐在地上。他聽見了汽車發動的聲音,猛然站起來,邁開腿快速奔跑,他不顧一切想要逃離,可是還能逃到哪去呢,又或者他在逃避什么呢?最終都要面對現實,他和段士淵,在這天晚上互相撕掉了偽裝。2.偽裝火鐮知道今晚軍統派了“江浪”前去營救的時候,段士淵已經出發去碼頭了——他有自己的碼頭,也有關系不會被盤查,是最合適的任務人選??墒墙耸嵌问繙Y的親侄子,彼此隱瞞著身份。又可是,消息得到的太晚,已經來不及阻止了?;痃犚恢痹谀?,孔珧有辦法讓他們不見面的,可是誰成想,到底還是見到了??诅蚝投问繙Y一同回來的,段士淵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勢,也同樣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急,請求他們將梁楨的情況告訴他。火鐮只能把能說的都說了,最后說道:“無論是什么原因,站在什么立場,我們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你別太難為孩子,他也是善良的?!币苍S說開了,對以后的任務反而有幫助。盧九送段士淵回家的時候瞥了好幾眼后座上陰晴不定的老板,段士淵反倒問他怎么看。盧九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來一句:“他……不像是新手。先生,小少爺怕是根本沒去讀大學。要不我找人打聽打聽去?”“別驚動旁人了?!避囃5搅斯㈤T口,段士淵下車,摸出鑰匙想要開門,卻發現門根本沒鎖,好像是誰刻意給他留的。他知道,梁楨看到了碼頭的那一幕。客廳里沒有開燈,梁楨坐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看著段士淵踏著月光進門。段士淵也看著他,兩人對視僵持半晌,段士淵方才說道:“咱們去樓上,別吵著劉媽?!绷簶E沒等他走近,先一步起身上樓,一直低頭,不知道是在擔心責罵還是生氣被隱瞞。進了書房關了門,段士淵看著眼前的少年,抬手想打他,但是他又有什么資格教訓梁楨。最后他抬起的手重重地落在了自己身上,沒用對力氣砸到了胯骨,疼得倒吸涼氣。梁楨想要過來扶他,被段士淵呵?。骸罢竞昧?!沒讓你動!”梁楨便真的不動了,看著段士淵坐到沙發上。“什么時候的事?”“我不能說?!?/br>“我是你叔叔,我把你養大的,我的孩子在做什么危險的事情,我都沒有權利知道?”段士淵被氣著了,“或者說你忌憚咱們的陣營不同,擔心我出賣你?我把你養大的,我會對你不好?”梁楨嘟囔一聲:“您也知道陣營啊……”“說什么呢!”梁楨抿抿嘴唇,在某些方面他是無條件信任段士淵的:“1937年,去北平的火車上,我睡過頭一路到哈爾濱才醒,下車之后遇上了日本兵抓人,軍統的人救了我,然后就這樣了?!彼f完,怕段士淵擔心,趕忙補上一句:“我這些年沒受過傷沒挨過打,我也沒……”他想說他沒殺過人,但沒有勇氣說謊。段士淵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沙發上,捂著自己的眼睛。父親臨終前把這個孩子交給自己的時候,叮囑過,三千命不好,不能讓他受苦??墒嵌问繙Y一個沒看住,梁楨就已經闖入了龍潭虎xue,每一次出門都有可能回不來——例如這次,如果不是孔珧出現,梁楨怎么可能闖得出來。他后悔,為什么三千上大學四年他沒有去過一次北平,又后悔,為什么當年沒能親自去送三千?!笆俏义e了,”段士淵緩緩說道,“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離開上海的?!?/br>“這不是錯的,報國沒有錯?!?/br>“報國有很多種方式,你沒必要去給他們賣命?!?/br>“你是在勸我退出,還是想要策反?”梁楨搖搖頭,“我見過偽滿洲民不聊生的景象,我見過兄弟抱著遺憾死在我身邊,所以我不會退卻。我寧愿為了那些百姓戰死,我也不會做懦夫?!?/br>段士淵不理解他,越想越急:“你就這么不惜命!你就不想想,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辦!我怎么面對我爹,還有你父母你爺爺!”梁楨也是著急,上前一步:“為什么你總要覺得我是一個孩子,是你的負擔?是你的責任?我是個成年人,選擇什么路是我自己決定的,外面戰火連天,我為什么非要做蜜罐里的少爺?你呢,你加入共產黨他們,不也是不惜命?”段士淵沒想到梁楨敢跟他嗆,一瞬間愣住了,緩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是你叔叔,我自然要對你負責……”“可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也不希望和你是這種關系!”梁楨的嘴快過腦子一步,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瞬間頓住。段士淵的眼神里充滿了憂愁和傷感,仿佛是遭人背叛,可是梁楨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拔摇彼斫Y上下動了動,反正都撕破臉了,反正他會離開這個家,或干脆離開上海,“你知道我十七歲那年為什么要去北方嗎?”段士淵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下意識搖頭。“因為我發現……”梁楨頓了一下。“你別說!”“我喜歡你?!?/br>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說出口的,段士淵沒有攔住,也向梁楨宣告了他早就察覺出來小孩的心思,他知道這句喜歡不是叔侄那么簡單。梁楨說完,反而沒有之前那么坦蕩了,他不曾期待回復,但是真的說出口,還是抱著一絲絲的僥幸,也許呢,也許段士淵也有同樣的心思。可是段士淵就算有,也不會回應。他眼里的惆悵多了幾分,低聲道:“三千,不行的?!?/br>“我預料到了,沒什么,”少年人苦笑著,手在身側抓緊了衣服,“我每次出任務都會當成最后一次。這次更是……我出發之前一直在想,有什么遺憾的,現在沒有了。我也沒有牽掛了?!?/br>段士淵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突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