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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匕首,不會是她隨手可棄的物品!他不需要找她,小姊姊自然會再找來。厲天霄的眼神頓時曖昧一暗,劍指舉上唇邊,輕輕舐去自己被刃鋒不慎割出的血絲。就算是惹她發脾氣,兩人斗斗嘴也好,不知為何,沒能與她待久一些,沒能多聽聽她斥罵的聲音,厲天霄心里有點不舍。不過,卻有更多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倔強。霹靂引(3)擺脫了厲天霄和萬神宗追兵,她一提氣,便匆匆趕向自己系在小河對岸的烏騮,急奔回山。今夜本是從南宮鈺那里,得到萬神宗想生擒雷霆門厲天霄的秘訊,所以她才偷著出門,想替師姊了卻這件煩心事,沒想到反給自己沾上了麻煩!她自嘲一笑,自己生平從沒當過像霜芊師姊這樣顧盼傾城的美人,以致戒心太低,竟無緣無故被厲天霄這種滑頭纏上。晚風鬣鬣,在耳畔呼嘯而過,鄭思霏想得頭痛不已,更糟的是那柄南宮鈺贈的匕首,必定要在他發現之前,向厲天霄討回來,否則,又該是另一樁天大的麻煩!趕在丑時前回到醉華陰主殿外半里,連人帶馬,已是一身濕透。她把烏騮送進馬廄,好好替牠擦洗了一陣,等到乾乾凈凈的烏騮滿足得雙眼迷蒙,都快站著睡了,她才帶著比方才更加汗濕黏膩的身子,在夏風里苦惱。總不能卸了妝,就這樣去睡吧?略一思索,鄭思霏立刻決定暫時先不回房里。她摸出懷中小小鑰匙,循著殿外小徑的六合迷陣,左彎右繞地走了幾乎一刻鐘,總算走進了目的地。此為醉華陰門內的絕秘之處,尋常弟子根本不能靠近,名喚「兩儀雙生泉」。這座雙生泉,源頭分屬兩個陰陽泉眼,奇妙的是,這一凍一熱的泉水,竟能在相隔不遠之處鄰近涌生,於是,便有不知何來的巧匠把兩個泉眼的水引到同一處,砌上一座以厚石壁互隔的大水池,半寒半暖。這個池子有一面形勢極高,另一頭是草木不生的懸崖峭壁,連猴子都爬不上來;其余三面砌了高墻,墻外垂柳遮掩,墻上薜荔攀爬,旁側偶生奇花,滿壁天然濃綠,幾乎看不出墻的樣子,不知情的人乍看之下,便只以為這是一座小丘。只是,一靠近此處,便有奇異的溫度傳來,說不出是冷是熱。鄭思霏手法熟練地在墻側一角拂去綠藤,手中鑰匙輕巧扣入鎖眼,半面墻隨即無聲無息沒入地底,露出墻里奇觀──門口正對著的那片天然巖壁,確實半株草也不生,卻不是枯石焦土,而是一大片雪亮透光的瑪瑙!似玉非玉,似鏡非鏡,月華照映之下,將鄭思霏的身影和那張佼艷面容幽幽印在那塊瑪瑙壁上。盡管倒影朦朧,鄭思霏的眼力仍然足以把嚴霜芊的美麗面容看進心底。「難怪,那家伙這樣好奇?!顾鬼恍?,抽回鑰匙,半片墻又靜靜恢復原狀,內外隔出兩個世界:「是我也要好奇,這樣美的臉容底下,會是怎樣一個人?」鄭思霏自嘲一笑,將臉上的易容妝粉卸去,將身上的衫子盡數褪去,露出一張她看熟了的臉,露出一身她看慣了的矯健軀殼。頎長的雙腿光滑結實,精銳的眉眼嵌在瓜子臉膛上,裸膚瑩潤淺黃,幾乎渾身都漫著淡淡的光……除去最後一件里衣,倒映在瑪瑙壁上的身影雖然模糊,卻明明白白是個胸前平坦、窄肩蜂腰的颯爽少年!「可惜,厲天霄,我算不上女人!」低低的笑聲,隨即被她躍入泉池的清涼水聲淹沒。***紮起一頭半乾的發,換過一身醉華陰里形制獨一無二、只有她才得以擁有的月白薄衫,她離開陰陽雙泉,悄聲走進那間座落在東廂最僻靜處的房里。房里除了一個大衣柜、一面銅鏡、一副桌椅、一張琴,便只剩角落一根僅容得下雙足并立的獨木高樁。她毫不遲疑地連衣帶鞋,躍上獨木樁子,雙手抱胸、竟然便如此倚墻闔眼,呼息漸緩,清秀的面容極是寧淡。夏夜的風,醺醺然吹拂而來?;蛟S是今晚的花香,與當年那些恬靜美好的日子太相似;也或者是被厲天霄這樣一惹,讓她想起了自己曾經還有一個女子身分?因此,才剛入睡不多久,彷佛又聽見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永難忘懷的聲音。那聲音忽遠忽近,淺淺喚著自己。「霏……霏!」微低的清潤嗓音,柔美細致的面容,唇畔悠遠嬌美的笑……好熟悉,又好陌生的那張十二多歲麗人嬌顏,依舊穿著青青學袍,纖指上仍捏著那把尾端攀了頭小龍的笛子。分不清是夢是真,她的心只知要猛烈跳起,驀然朝「她」伸出手去,難忍激動地一把將女扮男裝的「她」摟進懷里,幾乎顫不成聲。裹著青色學袍的邵峰,在自己已十七歲的臂彎里,顯得很嬌小。「邵峰,邵峰!你過得好不好?我找你許久了!許久許久了!」抱著邵峰的雙臂遽顫不止,她只想把闊別多年的思念一股腦全都傾瀉而出:「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總說要保護你的,結果,結果卻什麼也做不到!是我不好,那一天,我怎樣都不該讓你們三個人那樣去書院!明明是鈺哥哥一時不慎,折斷了劉仲士的手,為什麼沒多久後會是降神師父一聲不響就走了?為什麼降神師父走了以後,弄玉采星館就被人燒了?為什麼……鈺哥哥的玉簪就此不見……到底為什麼?」「邵峰,你沒死,對不對?館里燒掉了好多人命,但我不信你在里面──以前你比我高,現在我長得比你還高──邵峰!現在我真的可以保護你了,你別怕,我真的有能力保護你了……」熱淚盈眶,連珠炮似地把五年思念一傾而出,她忽然感到懷里的嬌小身子舉起龍笛格擋,掙出她的懷抱。在她的淚眼蒙朧中,只見邵峰美眸瞥來,向後倒退數步,淡淡然的白皙臉龐上暈透憂傷。還有低回難抑的怨。頓時,邵峰飄揚的青袍衣擺染上赤紅狂焰,「轟」一聲猛然燒起,她震驚不已,想朝「她」的方向奔去,渾身卻突然像是化為石塊一般僵硬,不僅伸不出手去拉邵峰,甚至連她的喉頭也澀了,喊不出半個字。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救我……你說過,要一直護著我的。思霏……邵峰凄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