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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苦?!?/br>于是空碗就被端出去,穆清起身去洗漱收拾,也到了該歇著的時候了,收拾罷,她進里間在床上睡,野夫照舊是睡在外間的榻上。同往常一樣那么躺下,入睡照例是困難,兩腳冰涼半天了才回暖,穆清卷著被子將自己縮在一起,大睜著眼睛看著暗里,等繃的眼皮子生疼才閉眼,好一會后胸腹里一股暖意上來,穆清知道是藥效起作用了,不一會就沉沉睡去。外間榻上的人聽見里面的人氣息規律了方閉眼睡去。今夜本該同往常那無數個夜晚一般無二,可睡到半夜里間的人卻是難得面色潮紅震動不安起來,像是睡得極熱,這對于睡覺身體經久不回暖的人來說難得極了。穆清晚上睡覺時候沒有做過夢,今夜卻是做夢了。兩年前,咸平二十三年,六月初一,那個夜黑的仿佛永沒有頭,那夜的悶熱像是天上的火下到地上一樣燒的人要筋骨寸斷,那是穆清對于深宮最后的印象。咸平二十三年,六月初一,咸平帝駕崩,太子登基冠冕都未制好,當夜卯時咸平帝五子起兵血洗太子府,太子手握號令二十萬大軍燕梁符,未至援軍到來便倉皇出走,二日咸平帝五子登基,年號始元。這些是穆清后來才知道的,先帝駕崩當日,她無意窺見天上太白大亮,心知皇上大限已至,可當是時朝堂更迭她已顧不上那許多,當時從宮外傳來的帕子已經說明蕭家在皇子紛爭中站了太子隊,那才是她首要心焦的。皇上垂危,后宮一干人等皆趕去垂拱殿,只有穆清要回自己寢宮。然,回宮行至半途便被人劫了去,醒來就是昭陽殿她自己寢宮榻里的隔間里。悶熱逼仄的空間里,穆清張嘴,張嘴卻是無聲,所有的絕望里來來回回就只有一個名字是希望,那會兒的她始終相信依著緝熙的性子,哪怕將昭陽殿拆了也會找見她的。及至,及至他來了又走了,穆清終是相信沒人能放得她出去了,倘若連緝熙都找不到她,誰還能找見她,偌大皇宮里,朝堂更替時,誰會在意一個后妃去了哪里。那時候腦里已經發昏,再沒有先前處心想著是誰要害她,為什么害她這些了,腦里轟隆作響已經做好跟著先帝去了的打算。誰知道,彌留之際,頭上的天開了,仿佛天空撕裂了個口子,有只手從那口子里伸出來,一把將她拽了起來,剛勁有力極了。“你是誰?”穆清張嘴,自然沒人聽到,劫她的人恐她發出聲音早已經給她喂了藥。“我是蕭家人?!眮砣说吐曊f話,拖著軟成一灘的昭陽殿靜妃鎮定異常的站著,像是在思索還是發呆,總之在朝堂更替的后宮深夜里站的筆直沒動。穆清言語不能,隔間里關的太久大腦一時也是跟不上,可是蕭家沒有這樣的人,直覺就是抗拒,然她四肢軟成面條,推拒不得,加上處在黑暗里,瞬時驚恐欲絕。正抗拒間,忽然殿外大火四起,借著窗戶里投來的火光,穆清瞥見拽她的人蒙面下的眼睛里飄忽著極淡的顏色,借著火光剎那以為是透明的。不及心里有其它想法,嘴里便被投進了一個丸藥,猝不及防間丸藥就順著喉嚨滾進肚里去,說不出話,使不上力,這回是真的要跟著皇上走了罷。對于死穆清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打從她寢宮里進來了個五皇子她就做好了這個準備,當了靜妃以后更是,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坦然的走的,可是這會兒禁不住也瞠大了眼睛,也要流淚了。“為什么要害我?”睜著眼睛這話在心里翻滾,卻是說不出來,等眼前發黑時候穆清死了心,只覺得自己命該如此了。徹底昏過去之前,穆清隱約覺得有只手在自己臉上抹來抹去,散亂的頭發也被往耳后別了別,這難道是對死人最后的優待?穆清茫然猶疑,最后墜入黑里去。托著靜妃的人不慎熟練的將靜妃臉上的汗淚抹去,重又將人放進隔間里,蓋好隔間后出門去,身體轉瞬像是矮了幾分,然后扯了臉上的布巾躬身順著回廊走。宮里火光四起,到處都是哭喊叫嚷,踩著一路的紛雜,回廊里的人往長春宮方向走。穆清再醒來已經是三天后了。遺恨“你是誰?”穆清睜大眼睛盯著身前的人,想要問清楚他到底是誰,只是她依舊發不出聲音,遂眼睛瞪得越發大,額際的冷汗將貼在臉上的東西與皮膚完全黏在了一起,越是出汗,臉上針刺般的感覺越明顯,死死咬緊牙關忍著到口的神吟,可是臉上的刺痛仿佛已經要到骨頭里了,即便她想要忍住,她怎么能忍得住,她疼,她快疼死了,于是心里要忍著,眼淚卻是撲簌簌要掉出來。“忍著?!睆囊婚_始轉醒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時辰了,這人一句話都沒有說,這時候乍聞他開口,穆清卻是顧不得繼續問下去了,她太疼了,臉上所有的肌膚都像是要被絞爛了,手也像是要被絞爛了。“我叫野夫,是蕭大人……囑我將你從宮里帶出來?!币胺蜓劭挫o妃要將臉上的藥皮用眼淚沖下去,不得已開口。他是蕭鐸從涼州雪地里撿來的,名字也是蕭鐸起的,天地四野一丈夫,這是蕭鐸當時起名時候跟他說的,于是他就叫野夫,無姓無家,跟著蕭鐸回了蕭家。被撿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六歲了,足以到了記事的年齡,因而直到現在他也能想起蕭鐸說起自己家里也有幾個孩子時候臉上的表情,像個父親的樣子,于是他跟著蕭鐸回了中原,到了蕭家。三年前,蕭鐸召他回來,于是他就回來了,蕭鐸說讓他進宮去長春宮,于是他就去了,三年里他每回進宮,必然能看見她。剛進宮就被封為妃位的人坐在長春宮里端莊嫻靜的像個夜里獨自開放的玉蘭花兒,偶爾看見她冰涼的臉色,卻是轉瞬即逝。每每看見蕭鐸的時候總就忍不住眼圈發紅,卻也只是眼圈發紅,眼圈紅了就只低頭,等蕭鐸臨走時候就忍不住跟著也往出走,走幾步不能走了就悵然的盯著蕭鐸的背影良久,再回頭的時候就已經是端莊的靜妃了,挺著脊背往她自己寢宮走,受著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們的叩禮。三年里,他看著她在后宮里挺著脊背走了三年。當蕭大人從野夫嘴里說出來的時候穆清被疼懵的腦袋里瞬間有了些清明,張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看眼前神色淡漠的男人,眼睛里全是倉皇。即便醒來時間不久,可是她從進客棧時張貼的皇榜里知道現在已經是始元年了,再不是咸平年,這也就意味著皇子爭奪中五皇子上去了。看吧,這世上真是沒有他干不成的事兒罷,肆意妄為無綱無紀終于還是成事兒了,可是她爹呢,蕭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