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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道是,“我主子有了好歸宿,我的一樁心事也了了?,F在想想,皇上很可憐,他雖有些昏庸,到底是我男人,我想陪著他,即便他不能在我這里停留多久?!?/br>他垂眼歸置手上卷宗,漠然道:“你要明白,如果留在他身邊,我就不能把孩子的下落告訴你?!?/br>彤云看了他很久,心里也掙扎,最后還是垮下了肩頭,“我都考慮過,也許孩子在另一個地方踏實生活,要比在京城好得多?!?/br>人人有執念,他有,彤云也有?;蛘咚皇窍牒妥约旱哪腥撕煤蒙?,他如今有了音樓,那些兒女情長也能夠體會了。路是自己選的,她想留下,并沒有什么值得詬病。“既然你做了決定,我就不再多言了?!彼皖^整了整袖瀾道,“記著我的話,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你能安頓好自己,你主子才能后顧無憂。閆蓀瑯那里我交代下去了,請他代為看顧你,你有什么難處和他商議,他自然幫襯你。記好了,守口如瓶人才能活得長久,就算有一天你做到了皇后,也還是一樣道理?!?/br>彤云一凜,欠身道是,“謹遵督主教誨?!?/br>他的手指在楠木雕花的案頭慢慢滑過,綿長嘆了口氣,“我在大鄴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你的卻才開始。宮廷里的路不好走,既然選擇了,望你保重?!?/br>彤云挽著畫帛目送他到門前,沖口叫了聲督主,他回頭看,如玉的側臉,冠上黑纓垂掛在胸前。她抿了抿唇,勉強擠出個笑容,“我主子……就托付給您了。您一定要待她好,她為了和您在一起做了那么多努力,求您珍惜她?!?/br>他頷首,不再多言,登上輦車揚長而去。談謹接了朝廷的調令往天津整頓水師,大軍開拔近在眼前,一切都就緒了,只要再按捺兩天就能見面。他站在廊下,看著檐角的雨線滔滔流下來,轉回身過東跨院,甫到垂花門上就看見憑欄而坐的身影。如果說音樓是他最愛的,那么月白就是他最對不住的。她沒有做錯什么,只是癡癡愛著肖鐸,可是遇見他,他為了讓她保持沉默毒啞了她,如今雖頤養在他府上,但是她有多恨他,已經讓人不敢想象了。似乎欠她一個交代,樣樣周全了,不能單剩下她。他從抄手游廊過去,到她跟前站定,她轉回頭看他,目光寂靜。“朝廷和外邦打仗,我奉旨監軍,不日就要離開京師。這一去,能不能回來還未可知,你何去何從,自己想好了么?”他看見她眼里的恐慌,霍然站起來,發不出聲,顫著手比劃,“為什么不回來?”月白是個可憐人,老家呆不下去出來找愛人,愛人的名頭還在,卻早已經物是人非。她在他府上,至少可以安身立命。如今他要走,她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成了無根的浮萍。“上戰場九死一生?!彼酒鹆嗣碱^,“再說你知道的,我不是肖鐸,我是肖丞?!?/br>她往后退了兩步,背靠抱柱,大顆眼淚簌簌落下來。他轉過頭去,眺望遠處的天際,灰蒙蒙,遙不可及,隔了一會兒方道:“我替你準備了一筆錢,外頭還有個莊子也一并給你,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原本我該殺了你,可你畢竟跟過肖鐸,論理我該叫你一聲弟妹。我在,尚且能夠保你周無虞,我不在,萬事只能靠你自己。牢牢捏住錢,不要輕信別人。你還年輕,遇見合適的就嫁了吧,不要再蹉跎了。我們肖家兄弟欠你的情,只有等下輩子再還?!?/br>女人的眼淚,總是無窮無盡潑灑不完,也許是對昨天的悼念,也許是對未來的迷茫,他沒法勸解她,站了一陣,默默退出了那個小院。出門正碰上容奇,平時東廠的人常出沒提督府,他也不甚在意,背著手緩步往前院踱,容奇跟在后面,欲言又止了半天,他不瞧也能感覺到,“有話要說?”容奇支吾了下,“當初是屬下給月白姑娘灌的藥,她有今天,我也該負起責任來?!?/br>肖鐸頓下步子轉身看他,“然后呢?”容奇倒被他問住了,蒼黑的臉膛上泛起紅暈,憋了口氣道:“屬下是想……督主走后,屬下可以照應月白姑娘?!?/br>他欣然笑起來,贊許地捶了捶他的肩頭,以男人對待男人的方式。次日開拔,皇帝親自為三軍踐行,站在城門樓子上一番喊話氣吞山河,伴隨隆隆的鼓樂之聲,頗有幾分定國安邦的豪邁氣概。共飲、砸碗、向皇帝辭行,肖鐸一身明光鎧,和以往的蟒袍玉帶不同,顯出錚錚的風骨。向上抱拳,在一片“不得完勝,誓不還朝”的高呼聲中跨馬揚鞭,大軍出城,逶迤向東行進,那隊伍壯闊,綿延百里不見首尾。水軍從天津碼頭出發,單是尖底福船便有七八,加上哨船、海滄船、蒼山船,大大小小百余艘,組成一個規??捎^的艦隊,一路赫赫揚揚出塘沽港向渤海灣進發。長途作戰少不得奔襲,行船是日夜不停的。談謹命人掌燈,在甲板上鋪排海域圖和肖鐸議戰。“海上作戰,斗船、斗銃,而不在斗人力。福船高大如城,倭寇的小船還不及咱們船底的吃水高深,火器近距離往上發射,想打中難如登天?!彼趫D紙上指點,“每艘福船指派十二艘哨船護衛,分散開,呈三面包抄之勢。海滄船上配備了千斤佛郎機,要么不中,中則叫倭寇草船粉身碎骨。再者福船船頭預先準備好火球,一旦開戰從高處投擲下去,除非賊船是鐵造的,否則難逃一焚?!?/br>他說得頭頭是道,談謹笑道:“有廠公在,談某就有了主心骨了。就依廠公的部署辦,不說用計,即便是船與船相撞,咱們也只贏不輸?!?/br>肖鐸忙擺手,“咱家沒帶過兵,不過是從旁輔助,到底如何還得聽甫明兄的。古來不懂作戰的監軍壞了多少事,咱家可不敢當這千古罪人?!?/br>說笑兩句,船頭激起的海浪混雜進空氣迎面撲來,像南方幽深的天井里筆直落下的牛芒細針,恍惚地,避無可避。底下卒子送氅衣來,肖鐸和那些野泥腳桿子不同,他是考究人,無一處不顯雍容,叫雨一淋都噴嚏連連,萬一哪里不留神,在海上作了病可了不得。談謹道:“廠公身邊還是得配專人伺候才好,尋常將領跟前尚且有副將搭手,何況是您!”肖鐸聽了微露出笑意來,瞥了給他系領上金扣的卒子一眼,“咱家脾氣怪,用不慣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