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張口質疑？

“那么尊者師兄的意思，是想娶莊姜嘍？”元嬰修士玄微忽然張口道，嘴角掛著微微的諷刺，徐徐道：“只是太極儀是太極儀，卻不知師兄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違背青云誡命，靈界法則，強行娶一個靈界賤族為道侶？”

“師兄……不可啊?！毙睾鋈簧锨磅咱剝刹?，嘴唇急縮抖動，好容易才找到話頭，道：“難道你忘記了當年授命尊者時的誓言？師父他老人家也說過……若是你公然違背靈界法則，又有何面目對天下眾生？”

玄澈本來就面色極白，如今更是蒼白如雪，那如玉的臉透明地近乎沒有血色，墨黑的長發在風中輕輕飄蕩，整個人嵌在青山隱隱里，素淡到極處到澄澈如晶，聲音卻平靜如常，淡淡道：“我不會違背靈界法則，也不會辜負六道尊者之授命，我說的是，既然莊姜為本派立下大功，太極儀又擇她為陰儀，便應以道侶之禮娶她為妾！”

以道侶之禮娶她為妾！

莊姜一直低著頭，緊咬著嘴唇沉默不語，聽了這話忽地抬起頭，苦笑地望著玄澈，這就是你為給我設定的“命”？

我讓你認命

你讓我認命，

到底誰要認誰的命

“那冷修士如何？師兄，讓她白白受了一回當，天玄派怎肯干休？”玄離皺眉道，他性子最是憐香惜玉，想到冷若然那冷艷孤寂的神情，不由為其心疼。

“這個……我會跟她解釋的?！毙好蜃齑鸬?，話音未落，忽聽莊姜高聲道：“師父！”

峰頭所有人都望向了那青色身影，卻見那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師父，多謝師父一番美意，只是莊姜本來并非有意誘敵，乃是真以妖為友，誤領其入了這里來……”

“莊姜！”玄澈苦心造詣，聽莊姜如此，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口，見大家都拿驚異的眼神望著他，忽然閉上眼，待睜開眼時，神情已經鎮定下來，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莊姜低著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聽她徐徐道：“太極儀之事，陰差陽錯乃是天意，莊姜自知身份卑微，不值得尊者師父如此，而那誘敵大功，卻是無心之失，不敢不貿領，所以……所以……”頓了頓，斬釘截鐵道：“莊姜不但無功，反而有罪，莊姜自請思過崖面壁十年，以示懲戒！”

“莊姜！”兩個聲音同時出口，一個是玄素，一個則是玄元。

玄元自自從仙府一行，對這個恭謹有禮的小弟子印象頗佳，聽她自請其罪，心中惋惜，出口阻止。而玄素則是情不自禁，今日一樁樁一件件大出他意料之外，方才……方才簡直要……

莊姜轉過身，對著幾位師尊叩首道：“請師尊們成全，莊姜內心其實一直以妖王為友，并無設計陷害之意……”

“你這是受了妖王的蠱惑……莊姜?！毙x忍不住出口勸道。

“對啊，對啊，莊姜，這人妖殊途，這妖王千變萬化，說的話豈能作準？”玄元補充道，斜著眼看向玄澈，忽然嚇了一跳——他認識玄澈幾百年，從來沒見這位小師弟臉色如此難看過……

這是怎么了?難道……因為尊者解釋里，口口聲聲說莊姜是太極儀選中之人，因此除了玄素，其他人倒也沒怎么往那私情上想，可是他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青云誡命第三十二條：青云弟子不得與妖孽為友，莊姜既違反誡命，還請師尊們成全！”莊姜“砰”地一聲叩頭在地，看來是鐵了心要面壁思過。

“莊姜，你可是覺得妖王被鎮入六道塔，于心有愧？”玄微忽然開口道：“看來在你心里，是真的以妖為友了，若是說違反誡命，倒也不冤?！?/br>
大家聽了這話，面上露出恍然之色，面面相覷，沉默下來，有的人望向玄澈，有的人則望向玄素。

“掌門師弟……你看……”玄元咳咳了兩聲，皺眉問道：“這怎么辦？”

玄素面上神色莫測了許久，終于點頭道：“青云弟子還須遵守誡命，便依你所言，思過崖上面壁五年，以示懲戒，尊者師兄，你看如何？”他心頭轉念許久，忽然覺得如今這條路倒是他最希望的，不等玄澈決斷便先行把懲戒說了出來。

若說先前玄澈的臉色如雪，此時已經慘白，只是他素來沉靜慣了，除了那微微垂斂的雙眸，倒也看不出內心如何波動，只有那嘴角的苦澀露出些許心緒……

青云峰頭，又一次輪回，他有他的求，她亦有她的予，他努力了很多，她也努力了很久，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命，只是彼此從身份開始，皆是一條又一條有去無回的單行道……

仿佛宿命般，又是同樣的結局，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

他把雙手藏在袖中，白色的道袍在清風中搖曳，望著那低垂的發髻里露出的一段皓雪，沉默了許久許久，淡淡答了聲“好，思過崖，五年?！?/br>
莊姜聽了這話，渾身一震，重重地向幾位師尊叩下頭來，又轉過身對著玄澈叩頭，一字一句道：“謝師父……成全?！鳖D了頓又道：“弟子祝師父與冷師母永結同好?！闭f著，嘴角竟露出淡淡的笑意。

一百三十九回我不愿意

莊姜在洞府簡單收拾了一下，連與諸友辭別也不曾，便跟著押送她的兩個道童向思過崖飛去。三人一起飛行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才徐徐將下云頭，莊姜低頭望去，眼見這山崖卻跟平日里看到的風景不同：

眼見峰巖重疊，澗壑灣環?；⒗浅申囎?，麂鹿作群行。無數獐鉆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道旁荊棘牽漫，嶺上松楠秀麗。薜蘿滿目，芳草連天。

道童從懷里掏出一塊碧玉，讓莊姜在那碧玉上滴了血，投入那山崖之間，那崖頭終于顯出了影子，思過崖，思過崖，簡而言之，便是思過之所在，因為求的是道家所謂“少私寡欲，見素抱樸”之意，因此崖頭光禿禿什么也沒有，不像其他的峰頭風景秀麗，并且因為是懲戒之用，山峰十分偏僻，罕有人至，道童看著莊姜落地崖頭，對望一眼，一起回去復命不提。

莊姜將下云頭，見這偌大的山崖有個十幾丈見方的高臺，高臺之下便是萬丈懸崖，最里面坐落著一座山洞——是山洞而非洞府，因修士的洞府一般都是靈氣聚集所在，容易作法，這里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山洞，毫無靈氣，走進越三十尺，只有石床一座，其他皆無，莊姜習慣性用神識掃過……

竟然無法用神識？

莊姜心下奇怪，皺了皺眉，也不多想，從懷里掏出丹藥谷的芥子空間，一瞬之間便想跳入其內，卻忽然又停了下來，思過，思過，玄微師尊說得對，自己來此一部分原因確實是因為對妖王心懷愧疚，因此倒也不忙著進丹藥谷，還是在這里靜靜思一下的好。

想到了這里，又把那芥子放了起來，看著那石床，許是許久無人居住，那石床竟壘起來寸許的灰塵，吹了吹，便是風塵滿地，這里又無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