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3)
六(3)
隔在母女間的那層隱形紗布被驀地撕開,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傷口,這些陳年傷痕原來并沒有結痂,只要用手輕輕一扣,就能把內里的傷痕都暴露在空氣之中。 顧鳳霞說完那番話,胸口堵著的那口氣總算被疏通了些,但因為情緒起伏太大,又上了年紀,說完便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她見顧昭木頭人一樣地呆立著,顯然也是在消化她剛才那番話里所包含的信息量。 顧鳳霞坐了沒一會就帶著那個空的保溫桶回去了,她走以后,顧昭才肯把已經僵硬了的自己重新放到柔軟的沙發上。 等顧昭一個字一個字地咀嚼消化完顧鳳霞留下的話后,先是在心里涌起了一股井水般的悲涼,自她十歲起,她和顧鳳霞就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在這將近十七年的歲月里,她一直以為,是她一直在忍受顧鳳霞那異于常人的控制欲,是她一直在忍受著顧鳳霞以愛之名對她生活的干涉捆綁,哪怕母女倆都在忍受著彼此,也一定是她的忍耐大于顧鳳霞的忍耐。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顧鳳霞也覺得自己是委屈的,她和顧昭一樣,一直覺得是自己在包容著忍耐著對方,卻從不肯反思自己身上有沒有問題。 那股子悲涼過后,便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席卷了顧昭,這悲哀不是純粹的悲哀,這悲哀里還包含著委屈和憤懣,一種被對方同時也是被自己隱瞞了多年的欺騙感。 顧昭忽然很想喝點酒,她光著腳去酒柜挑了瓶酒,酒柜里的酒都是宋凜聲的,顧昭隨便挑了瓶離玻璃柜面最近的。 顧昭喝了沒幾口,那高腳杯里的酒紅色液體就有些晃人眼了,她在這種不太真切的眩暈感和迷醉感中,開始在腦海里播放一幀又一幀的電影畫面。 幼時她在臺燈下寫作業,顧洪衛坐在她旁邊,一邊幫她輔導作業一邊拿著個大蒲扇幫她扇走蚊子。 小學四年級顧鳳霞幫她報了個舞蹈班,每天傍晚一出校門她就能看到家里那輛自行車停在路邊。 高一時她參加舞蹈比賽時摔斷了腿,被醫生告知這輩子都無法跳舞時,在病房里嚎啕大哭。 大學參演一個知名話劇,表演完剛下臺,就聽見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疑惑地回頭,卻看到一張俊朗陽光的臉。 兩年前她跟著劇組的人去參加一個飯局,給大佬敬酒時不小心把酒滴到了他衣領上,她慌張地拿濕巾幫他拭擦,卻看到金絲框眼鏡后面,那雙讓人猜不透情緒的眼。 她還看到周慕開車帶她去出租房,問她有沒有可能把那面空白的墻重新貼滿? 然后是宋凜聲騎在她身上,邊擄著她的長發邊兇狠地插她 在顧昭逐漸失去意識之前,浮現的卻是顧鳳霞那張恨鐵不成鋼的焦灼的臉,顧昭覺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得很想靠在一棵大樹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擁有一個輕輕松松的,在旁人眼里幸福美滿的人生。 她歪七扭八地躺在沙發上,用手去夠茶幾上的手機。 她想著她得給宋凜聲打個電話,冷戰時間也夠久了,他氣也該消了吧,只要她低個頭服個軟,顧鳳霞就不會再用那種失望透頂的眼神看著她,當然也就沒有她那個勞什子meimei雅歌什么事了,只要她給他打個電話。 顧昭撥通了個熟悉的號碼,剛喂了聲,自己也已經不知道到底在說些什么,就意識沉沉地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