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 周六 多云
3月5日 周六 多云
昨天的雪下了幾個小時就停了,任可可和她體院的男朋友約好今天冒著冷空氣去野生動物園喂老虎,同行的還有他男友宿舍里一個練田徑的男生,說是人很好還沒談過戀愛,經介紹想要和我認識一下。 任可可昨晚吃飯時求了我半天,讓我別老像上學期一樣悶在學校,和他們一起四人約會。我又不考研,沒必要還這么勤奮。 我雖然沒確定考研的意向,但對這種聯誼興致的活動更沒興趣。 我要上暨老師的課,沒有時間坐車往返八達嶺,就委婉地拒絕了她,為了這點小事,她還和我鬧別扭拌嘴。 沒吃晚飯就氣呼呼地打電話給她男友,說我不識抬舉。 早上起床時任可可坐在窗戶邊上的桌子前面涂睫毛,衛生間的鏡子很暗,沒有化妝燈,我洗完臉也走到她身后對著那面大一點的鏡子梳頭發。 這面鏡子是宿舍所有人湊錢買的,大家都會用。 任可可從我站到她身后開始就嘖來嘖去地表達不滿,整理好睫毛從鏡子里瞪了我一眼,最后還是把她新買的唇釉塞給我,叫我出門前好歹打扮打扮。 我在宿舍里沒有幾樣化妝品,本科八人間的宿舍儲物空間有限,小衣柜里除了衣服還有一床換洗的被褥四件套,我的桌子上面堆滿了兩個學科的書本和資料,抽屜里則都是文具,我連偶爾打包飯菜回來宿舍,吃飯都是在任可可的桌子上,根本沒地方擺放香水和口紅。 大一的時候我也喜歡過一陣化妝,學著任可可的樣子,買了很多歐美系的美妝產品,心血來潮就會頂著韓國女團的仿妝去上課。 不過后來商院小道消息講暨老師不喜歡濃妝艷抹的同學,曾經還批評過一個把頭發染成綠色的本科學生,我就把那些粉粉紫紫的眼影都扔了,在皮膚上專心下功夫。 假期里我舔著臉去段女士經常做醫美的地方賒賬打光子,打冰點。 全身煙酰胺美白還不夠,我刷早C晚A已經從0.025進階到了0.1的濃度。 連任可可都要貼在我臉上才能找到毛孔。 但每一次上暨老師的課時,我還是會偷偷涂一點裸粉色的口紅,在干干凈凈的素顏上打一點若有似無的腮紅,用帶纖維的眉膠加重野生眉的效果。 今天下午我在商學院有課,出門后先去瑞幸排長隊買了一杯冰美式,然后就在商學院的窗戶邊占個座位自習。 上學期期末暨老師預留給我們的材料我都完成了,今天整理好了一些疑難點,準備課下問問他。當然,重點是我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觸機會。 今天老師會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呢? 今天老師會噴什么味道的香水呢? 不知道是不是金融從業者的后遺癥,我在薊大讀了三年的書,暨老師還是唯一一個會每天配合衣著打扮噴灑香水的老師。不過除此之外,他確實也是整個商學院里最年輕的正教授。 三十歲剛過,他在一群大腹便便的禿頂油膩男人中確實有精致的資本。 這是老天爺賞賜,丑男人活該自慚形穢。 午飯我在食堂逛了半天,本來想去松林吃包子,可是一個寒假在家體重重了四斤,今早照鏡子都覺得自己臉上的rou把眼睛擠小了很多,最后還是去燕南選了一份海南雞飯再加一小碗豆腐燉白菜,米飯沒要,雞rou當主食,空口吃完了豆腐燉白菜,一口湯都沒敢喝。 吃飯的時候手機震動,是段女士,我等了幾秒才接起來,喂一聲便一言不發,她也能自顧自地講上半個小時。 我們的通話通常是這樣的。 她聲音義憤填膺,因為父親昨天過節給放假的保姆多發了五百塊紅包,她就扯著嗓子罵了一上午,她不敢在父親面前挑明,就去陰陽怪氣地諷刺保姆,保姆對她不理不睬,她便來sao擾我。 你爸就是管不住自己褲襠里那根東西,還跟我說這錢是體恤保姆的女兒生病,用得著他大發善心?街邊那么多流浪漢,他怎么不都接到家里來??? 你爸動不動說我無理取鬧,那保姆也是個賤種,她真的生活有困難的話,知道去管你爸要,怎么不敢對我說? 最近你們年輕人經常掛在嘴邊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媚男!對,她就是媚男! 多虧段女士孜孜不倦地侵擾我的精神,我減肥進程的第一天就非常順利,很快放下筷子失去胃口。 我十分懷疑我已經拿到正高職稱的醫生父親會跟一位小學畢業的住家保姆發生婚外情。 周阿姨雖然沒有丈夫,是單親mama,但她畢竟是我外婆生前的護工,按村中的族系譜來說,她和我母親還是遠房親戚。 當年外婆去世之前不肯離開祖宅,也是周阿姨看在我們一家的面子上,應了這份苦差,給外婆擦拭擦尿整整一年,才把外婆伺候走的。我現在還記得外婆下葬那天,是段女士親自拉著周阿姨的手,叫她周姐,讓她一定要來越城到我家做工。 她說她很感激周阿姨對我們一家的恩情,一定要人家接受報答,工資開得優厚,可是才五年過去,昔日的周姐就成了我媽的眼中釘。 何況媚男這個詞可是現在網絡上某些女性對割席同類的抨擊,熱度同樣不減的還有婚驢嬌妻,會辱罵同類媚男的年輕人,大概率也會辱罵段女士這種大婆精神。 明明都是被嘲笑俯視的類型,她實在是搞錯了自己的陣營。 不過我沒有傻到去給她解釋網絡熱潮,她是不會懂的,她只會嫌我多事,于是我隨口回答她:可能是因為周姨知道,問你要,你也不會給她吧。 無需片刻,我就知道,我還是說錯了話。 短暫的安靜之后,段女士突然又拔高了幾十個分貝叫囂著反問:我為什么要給她?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五百塊就不是錢? 我看我就是把你慣壞了,我和你爸爸的共同財產,哪一分不是我們兩個人的血汗錢? 好吃好穿供著你,你反倒替保姆說話,你知道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是多少嗎????還有學費!我不要養你嗎?知道你從出生就在吃錢嗎? 你要是有骨氣,從今天起不要接我們的錢,你敢跟我說風涼話?你是不是找死? 掛了電話下午回到商院我的學習效率就不太好了,也不全是因為狗血淋頭得被罵了一通,主要還是每隔十分鐘,我都會看一眼手機,等待著上課的時間。 距離開課還有四十分鐘,我就跑到教室去占座位,中后排陸陸續續坐了幾個同學,我順利搶到了第一排最顯眼的位置。 可是等到了上課時間,走進來給我們講課的竟然不是暨老師。 代課的副教授說,他生病了,今天沒來學校。 一整節課,我都不知道大屏幕旁邊的老師在講什么,只是機械性地在平板上抄寫教案,好幾次,我把左手伸到口袋里掏出手機,想給暨老師發個信息,問問他是不是昨天下雪感冒了,有沒有按時吃藥,但礙于坐在第一排,老師探尋的目光掃來掃去,我完全沒有機會可以開小差。 像是等了一個世紀,一下課,我就迫不及待地給暨老師發信息。 聽代課老師說您生病了,很嚴重嗎? 您到醫院看過了嗎,有在吃藥嗎? 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給您送點粥過去嗎? 我很擔心四個字在對話框里停滯了十幾分鐘,沒有得到任何回復,我還是刪掉了,想來暨老師和他妻子感情那么好,他生病時不缺溫柔的照料,根本不稀罕我唐突的關心,說不定我一次性發了這么多條消息,人家還覺得很煩。 同學,這邊有人嗎?右邊有下一節課的學生來占座了,我抬臉搖搖頭,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往教室外走。 整整半小時,暨老師都沒有回復我,我心臟像是掉進了黑洞,最后我還是打上了一句話:打擾到您休息的話不好意思,對不起,希望您早日康復。 中午肚子里的那幾樣東西早就消化完了,但我胃口泛酸,一點都不想吃飯,就在圖書館昏天黑地地背單詞。 新學期準備考研的學生已經很多了,我來得晚,沒占到座位,就站在角落的書架旁邊學習。 專八詞匯在假期里已經被我翻得掉頁了,不到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我要抓緊時間。 復習了兩百個單詞,看不下去,我站得累了,雙眼發黑,可還是不想回到宿舍,就坐在地上聽英語材料。 今早涂的唇釉被我用紙巾擦掉了,可是任可可買的這款便宜貨有染唇效果,我對著手機背后的鐳射鏡面再怎么用力,也沒辦法把唇上的櫻色抹掉。 可笑,就像我對暨老師的感情。 BBC的晚間新聞在我耳朵里正念得歡快,我垂眸把下巴埋進膝蓋里,閉上眼睛,暨老師的臉出現了,他有沒有發燒?最近全國各地新冠又開始有確診人數的新增,社區也在加強防控,他會不會被門診隔離? 聽說隔離的酒店都在郊區,不知道伙食會不會好。 睜開眼睛,暨老師的臉消失了,我好怕如果他得了絕癥,我再也見不到他。雖然我知道,他年紀輕輕身體素質好,得絕癥的可能性很低,但還是會胡思亂想。 閉上眼睛,眼角有些發燙,腳上傳來一陣麻木后的疼痛,再睜開眼睛,我看到面前的書架旁邊立兩只穿著寬松運動褲的腿。 應該是我擋到了借書的人。 抹了一把劉海下的眼睛,我縮起身體團成一團,盡量減小自己的占地面積,讓開前面的通道。 可是這雙腿的主人并沒有離開,那雙白襪子下面的AJ變本加厲地踩到了我的書本上,還擰著勁兒沖我的小腿踢了一腳。 我皺眉,再抬頭,對方已經俯身下來了,井秋白的臉被放大三倍,正在背光的地方蔑視著我。 他眼睛里迸射著草原野獸捕獵時會發出的光。 我下意識地伸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他的寸頭短發像整齊而茂密的森林,頭歪著,井秋白上下掃了我一眼,立刻露出一貫痞里痞氣的表情,挑著眉,用吹氣的方式對我說:好久不見啊。江芷煙,早上可可叫你來動物園怎么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