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陳酒
四、陳酒
* 略有來往后、隔壁的金發少年常常會敲門送些伴手禮。 有時是家鄉特產,有時是自己做的糕點,有時又是買多的零食水果,說是鄰里來往也沒什么不對,只是頻率又似乎太高了 我對這種程度的人際交往相當不適,哪怕孤僻如我也該知道,收了禮物總是要還的,盡管想過要對悟君說,可他近來實在忙得厲害,先前試著稍微提過熱情鄰居的事,卻只得到「按夫人的想法做便是」的寬松回答。 我非常茫然。 該如何還禮才好呢?什么時候敲門合適?什么樣的禮物才不奇怪?在那之后,每天都在糾結這些事。 一想到這也是主婦的必修課程,我就格外痛苦。 對于不善交際的我來說,這種強迫式社交簡直是地獄,哪怕出席家中常常舉行的舞會都比與單獨的陌生人交流要強,至少我只需要安靜站在角落,對前來搭訕的人微笑,怯懦地說「抱歉」,甚至不會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我感到困擾。 打電話去問同樣在做主婦的童年好友,卻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欸,總是送東西來的鄰居? 我的好友出身財閥,身份與我類似,性格卻張揚得多,作為商業聯姻的棋子與合作企業的幼子結婚,正做著悠閑的富太太。 我才不管這些事呢,都是管家決定的。說起來,你家也完全可以找個管家???青井不是蠻有錢的嗎。 他很清廉啦 雖然可以承擔大多數奢侈品,真正雇傭上流社會特需的管家卻有些捉襟見肘。 唔,也是,那老頭子一看就沒勁得很。 老、老頭子?!悟君只是看起來嚴肅而已 哼哼,隨便啦,誒,對了,你那個鄰居是男是女??? 咦?有關系嗎?是男性呢,蠻年輕的。 欸她拉著長音,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年輕?有多年輕? 就是,嗯,我記得,阿瑛你見過秋翔吧?看起來和秋翔差不多呢。 實際上,性格也有些相似,只是比起秋翔,那位少年似乎更冷淡一些。 長相也更精致,盡管由于氣質不會有陰柔感,細看五官卻都標致得像女性。 哎呀。友人止不住地發出笑聲,哎呀,哎呀,這是艷遇呀,怎么樣,他的臉長得怎么樣? 剛剛還在想,轉頭就被她問出來,明知友人不會知道,我還是情不自禁臉紅了,很、很精致,有點像年輕時候的大哥但絕對不是艷遇啦,他很禮貌的。 欸,欸欸?!居然像杉田哥嗎?!哎呀,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少年餡餅,青井夫人,我勒令你必須拿下他! 你在胡說什么呀我嘆著氣,阿瑛,這種事我做不來呀。 我并非什么道德標兵,對出軌之類的事接受良好,只是、或許由于父母扭曲的關系,我無法接受與沒有愛的對象交合,哪怕單純想象都會覺得不適,因此迄今為止的對象只有悟君而已。 哼哼,這樣會少很多樂趣哦。阿瑛肆意嘲笑我,年輕男孩的樂趣你根本想象不到。 不行啦年輕男孩,會讓我想到秋翔的。我還是搖頭,怎么辦嘛,快說回禮物的事情。 實在不舒服就跟他說嘛,她滿不在乎,反正只是鄰居,就說「稍微減緩一下頻率吧,這樣下去就沒東西可送了呢」之類的,一般人聽到這里就會懂了。 啊、原來如此! 困擾我那么多天的事,被說得好像很輕松就可以解決,我不禁對社交產生進一步的恐懼,嘆著氣道謝,阿瑛,幫大忙了,就差這句話。 你呀,總是不懂拒絕會吃虧的。她也跟著嘆氣,語氣中含著某種我聽不懂的東西。 我沒有想太多,閑聊一會兒,便放下電話,準備晚餐和打算回送的糕點。 * 是說、現在的頻率太高了,的意思嗎?丸罔家金光閃閃的門牌下,身量高挑的少年垂下眼睛,語氣奇妙地笑著問。 這個人、總是給我一種男性特有的壓迫感。 分明還是少年,一看就比我小很多,為什么氣質這么 距離似乎太近了,我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蒼白地否認,倒也,并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啦,我不介意的,說起來,果然是我太急迫的原因,都怪我太想和青井小姐打好關系,不小心就做得過了。 他笑容燦爛,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沒發現我想要遠離的意思,輕松地上前一步走出家門,低著頭問,青井小姐剛剛做了飯吧?好香呀,都順著窗飄到我家了呢。 為什么要離得這么近? 由于過度緊張,肌膚應激般發涼,泛上細細密密的酥麻。 我、結了婚的。 上次沒來得及否認的內容,終于有機會說出來,是「青井夫人」才對。 咦,是嗎?丸罔露出相當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抱歉,因為從來沒見過青井先生。 他工作很忙。我小聲說,咬著嘴唇,又退了半步。 怪不得呢,但是,真可惜啊,明明您每天都做著那么好吃的飯菜,只能放在冰箱里等該吃的人回來,不是很浪費嗎? 話雖如此,雖然我也這么覺得。 可這種話,真的該由男性的、年輕的鄰居說嗎? 我感到不舒服,卻不知這不適源自哪里,更無法摸索社交中那所謂「正?!沟慕缦?,只好猶豫著說,大概,是這樣吧。 既然如此,丸罔略彎了彎腰,要不要干脆請我吃個飯?就當做鄰里贈送關系的結束? 啊、這樣,稍微 盡管用成年人的社交辭令表達拒絕,對方卻仿佛聽不懂,興致勃勃地退后半步,沖進家門翻找起來,稍等一下!我這里有前兩天剛拿到的酒 啊啊,拜托,悟君、秋翔,或者阿孝、大哥,隨便是誰都好,救救我 我尷尬得要原地裂開了。 為什么偏偏會遇到比我還聽不懂話的男人??! 雖然他年紀還小。 雖然。 但是。 好奇怪。 分明知道應該拒絕,卻怎么都找不到何時的時機,節奏、完全被帶著走了。 就這樣,直到不情不愿和鄰居少年一起坐在飯桌前,我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 暖色的水晶吊燈下,沒有貼上標簽的酒液倒入高腳杯,泊泊流水聲中,呈現出一種澄亮的透明金色。 啊。我忽然發現什么,這份酒 是朋友送的哦,丸罔輕快地說,我還沒喝過,一打開酒柜就發現這瓶,就干脆拿過來了。感覺很適合和青井小姐一起喝呢。 是「夫人」啊。 可總是糾正,又不太好。 嗯、是呀,我只好拿起酒杯,輕輕晃一晃,望著杯中熟悉的色澤,稍微放松地說,這是我家的酒。 咦?金發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原本似乎在看我身后的展示柜那里放著一些悟君收到過的榮譽獎章,還有文件什么的,我向來懶得看,也不知究竟寫了什么聽了這話,卻相當震驚地望過來,抱歉,意思是說? 啊,會有那么驚訝嗎? 杉田家在世界各地都有私人酒莊,每年會產出很少量的酒供給家族內部成員,偶爾也會送給關系好的友人。為了避人耳目,并不會特意在上面寫出「杉田」二字,因此一般來說,聽到這種話,只會猜到這是有錢人家,不會有具體的指向才對 難道說,他沒想過送他釀酒那位朋友的出身嗎? 話雖如此、 今天的酒,味道好像稍微有點問題。 總覺得、是不是存儲方式出了問題?半是自語的,忍不住念叨起來,比平常、多了一點沒聞過的香味。 混雜起來,有點奇怪。 是這樣??? 盡管聲音別無二致,丸罔的表情卻隱隱焦躁起來。 視線不停在酒杯與我的臉色中間打轉,偶爾瞟一眼展示柜,又時不時落在書房上。 說起來,分明說要來吃飯,卻根本沒怎么動啊,他的那份飯菜。 今天醉得比平常要快。 奇怪,我的酒量不該這么淺。 意識不知不覺朦朧。 即將滑落時,少年忽然猛地站起來,拖著我的身體、半扶半抱地將我放在沙發上。 抱歉,青井小姐。 與以往不同,發出不加修飾的沉沉聲音,分明聲線冷淡,語調卻仿佛相當焦慮,奇異的加快了。 都說了是夫人、才對啊。 嘖、到底為什么、要我來做這種事 與其說在對我解釋,不如說成自言自語,丸罔咬著牙將我放好,隨手把沙發毯扯過來,蒙上我的眼睛,聲音煩躁得厲害。 居然要對無辜的女人下手,我就知道,那群家伙趁我不在一定會把下三濫的事全推到我頭上。 這是、什么意思呢? 意識與聲音一同飄向渺遠的彼端。 他站起來,耳朵上的層疊裝飾便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那個方向,是書房嗎? 那是、悟君偶爾回家,處理公務的地方。 思緒截斷在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響。 悟君,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