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警告
在這個圈子里失去姓氏到底意味著什么,周映東比任何人都清楚。 用金錢和血汗堆砌起的道路,在真正的權勢面前往往不值得一提。在最簡單直白的通往頂端的路上,有一道道矗立起的高墻,保護著這種道路的延續。失去姓氏意味著這道高墻將逐漸撤下,之前隱藏的危機和后果會隨著失去的墻壁而逐漸顯現。 談策作為長子,應該遠比任何人要懂這種意義。 周映東想起那個冷寂的雨天,已經滿頭華發的老人拄著拐杖從庭院里走出來,冷冷地注視著前來吊唁的形形色色的各界人士。從槍林彈雨和大江大河闖過的人,前后目睹無數次時代的巨變,已經為子女筑起了永遠不會坍塌的高墻。 而談策現在要從這道墻里出來,成為一個不再受特權保護和扶持的人。 不姓談而已,談策移開目光,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笑了一聲,爺爺不喜歡寧家的人,所以也不可能讓寧奚進門。既然我不姓談是遲早的事情,現在只不過是把這個過程提前。 說話間,他將煙碾滅了,回頭望向寧奚的房間。估計現在寧奚會因為昨晚的事情氣到睡不著,保不齊是在房間里暗暗罵他。他想到這里,不禁又抬眼看向周映東的臉,接過了他從地上扔來的藥包:和寧奚比起來,不過是區區一個姓而已。 一進入三四月份,林芝的游客數量會成倍增長。南迦巴瓦峰的神秘與到處布滿的桃花不同于平原的風景,連花的顏色都更勝一籌。 周映東沒心情看風景,他倚在窗前,瞥了一眼窗外聳立的雪峰,煩躁地點開通話鍵:談聞,你哥真他媽瘋了。你爺爺答應我叔叔來查這件案子已經是破例了,現在真要把談葉山牽扯出來的話,你爺爺他不僅是會讓談策滾出談家這么簡單。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已經被嚇呆了,周映東耐心地舒了口氣,手指蹭上了窗臺上的粉塵:你哥現在已經鋪了一張很大的網,只等黑魚和談葉山進來。黑魚應該就在附近,這不要緊。要緊的是談葉山,如果他要是真有意外,保不齊你爺爺會殺了你哥,cao! 談聞,你聽著,周映東急促地抽了一口煙,耐著性子安慰了一下那邊的人,聲音冷靜了下來,你要是想你哥平安回去,就要無條件地站在你哥這邊。方法很簡單,就用你平時喜歡用的那些招對付你爺爺就行了。他不慣談策,但慣著你這個小孫子,聽懂了嗎? 想到那張冷峻的臉,他身后不禁又爬上一股寒意。走廊開頭的房間傳來一聲清脆的關門的聲響,他回頭看了一眼,寧奚正站在門外扣毛衣開衫上的紐扣。他低聲囑咐了一句把電話掛掉,上前掃了一眼她的打扮,原本僵冷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呦,準備去春游? 下午外面的陽光正好,寧奚望了一眼窗外,沒理他的話:我到院子里散步。 這家旅館有些年頭了,看起來人也不多,可能和年代有些關系。旅館后院靠著一截斷下去的山崖,只有大約一兩層高,但仍有一定的危險性。旅館的主人在后院圍了一層裝飾性的欄桿,大概是這一點高度也摔不死人,所以沒有做特殊的處理。 在旅館里面待著,隨時隨地都會受到談策的sao擾,只有出來站在院子里才能清凈一些。寧奚站在這截欄桿前,抬頭望了一眼上面巖壁的紋路。職業的敏感度讓她下意識就想去查這個紋路,她摸了摸口袋,聽到身后有人踩過樹枝的聲響。 談策站在她兩步之遠看她,手指掐動著口袋中的那串玉珠,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寧奚怕冷,所以即使是春光正明媚的時候也要在裙子外面披上外衣。 她身子纖細挺拔,從裙子下露出的兩條小腿白皙筆直,綠色的裙擺像漾開的春水,又帶了柳枝一樣翠綠,將她襯得更白了一些。 已經碰過不知多少次了,卻怎么都看不厭。他目光從她身上一寸寸掠過,直到對上她回過頭來的冷淡目光,手中的動作不禁停了一下。 她聲音含糊了一下,混在了風里:談策,你一直跟著我就不累嗎? 周映東在窗前看著站在欄桿前的兩個人,停了一下和談聞的對話,自嘲的嘴角剛要扯了扯,向上猛然間瞥到山崖上的那個正向下伸來的黑洞洞的影子。他拿著手機向下移的手驀然停住,脖頸上的青筋瞬間暴了起來。 風聲從耳邊穿過,他攀著窗子將大半個身體探出去,嘶吼的聲音傳了出去:寧奚,上面快躲 突兀的槍響和風聲夾雜在了一起,寧奚站在原地還未反應過來,向她撲來的人因為巨大的沖擊力已經卷著她滾向了那截斷掉的山崖下。 談策墊在她身下,一只手墊在她腦后摔向山崖底部的坑洞。猛然間的沖力讓她腦袋墊著他手掌撞上一側嶙峋的山石,她張了張嘴,昏沉的眼睛被帶著一些血腥氣的手掌蓋住了眼睛。 從山崖上迅速躍下來的男人收起了槍,站在突起一塊平坦的山巖上看著談策和已經撞昏過去的寧奚,呲著牙笑了一聲。他摘了臉上的口罩,把手中的槍沿著臟污的褲縫兒磨了磨塞進口袋里,從身側的袋子里提出了那把槍刺。 尖銳的長刺在陽光下閃著特殊的光,他向下一比,將槍刺對準了寧奚的臉。前后不過十幾秒,他咧著嘴笑了一聲,腳尖抵著山巖揮動手臂,將槍刺狠狠地向下扎了下去。 談策抬頭看向眼前笑容猙獰的人,一只手護著她將她攬在身下,左手沒有任何遲疑地向上擋住了沖著她臉來的槍刺。 尖銳的槍刺瞬間穿過他的手掌,巨大的力道將他的手扎了底部的泥土。飛濺的血落到了底部堆積未化盡的雪堆上,遠處傳來幾聲密集的槍響。男人看著眼前的場景,又嘿嘿笑了一聲,看向這只優美的、被槍刺釘在地上的手,猛地抬手將它拔了出來。 他抬著帶血的槍刺,攀著山巖利落地向上爬去。李嶠和周映東的聲音以及其他保鏢密集的怒吼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手掌隨著槍刺的拔出,大股血液從掌心中噴涌而出。 空氣中強烈的血腥氣讓李嶠的腿微微一顫,他抹掉額上滴下來的汗水,看向這半截山崖的底部。 槍刺的頂端做成了鋸齒狀,猛然拔出的劇痛讓他腳步有片刻的不穩。談策扶著山巖的手微微一動,無暇顧及掌心的劇痛,一只手攬著寧奚讓她靠到自己懷里,抬頭看向已經趕到的李嶠:寧奚撞到頭了,先帶她去醫院。 周映東手臂一撐跳下來,冷汗還沒干,他循著血跡看向他被穿透的手掌,低頭將地上的寧奚抱了起來,咬著牙抬頭沖著李嶠怒吼了一聲:快他媽帶你老板去醫院,再晚去他手就廢了,這么多人守在這里都能讓人跑進來開槍,你養的這群傻逼到底有什么用? 到最近的醫院是二十分鐘以后,周映東站在急診外喘了一口氣,接過李嶠遞來的片子。寧奚從上面摔下來時沒有防備,要不是被談策護著,現在起碼要撞出個顱腦損傷,到現在還在昏睡著。 他攥緊了拳,抬頭看向臉色蒼白到幾點的李嶠:談策呢? 大夫說血可以止住,但老板手掌已經被完全穿透了,那個地方的神經和血管幾乎全斷了,要接上必須現在馬上去拉薩,我已經通知直升機在拉薩的機場等著接了,李嶠唇抖了抖,顫抖的手扶住了墻壁,但是但是 周映東本來要說的話瞬間咽到了喉嚨里去,至少這么多年,他還沒見過李嶠有這么慌亂的時候。他怔了兩三秒,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帶著血絲的眼睛看向李嶠蒼白的嘴唇,克制的怒吼從喉嚨里冒出來:那不趕緊帶人往拉薩趕,但是什么? 李嶠嘴唇動了幾下,他深吸一口氣,對上周映東暴怒的眼睛,聲音也顫了顫:往拉薩的所有路都封了,所有路,包括國道和任何小路。我的人試著帶著證件闖卡了但全被強制攔下來了。 周映東提著他衣領的手一松,帶著汗水的手掌慢慢垂下來。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封住去拉薩的所有路,他知道的有這樣的能力的人,只有那么一個。 他走進急診病房,剛剛打過止痛針和做完止血的人正坐在床邊,黑色的外衣遮在了被血染透的襯衫袖口上。 談策因為失血,臉色有些蒼白,聽到周映東走進來,抬頭看向他的臉,聲音里有因為失血和力氣不足帶來的淡淡的疲倦:寧奚怎么樣?CT片子給我看一下。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爺爺把所有去拉薩的路都堵死了,周映東沒接他的話,看向那只已經被包扎起來的左手,聲音停頓了一下,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談策。 談策聞言低頭,想動一下左手的手指,但顯然那只手掌現在已經沒法做更細微的動作了。 他右手一動,輕輕擋住了自己的左手,語氣沒有變化:爺爺是想給我一個警告,讓我明白和他對著干的下場。 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血管和神經如果再接不上,你他媽這只手以后就廢了!周映東的聲音里像能噴出火來,他一拳砸向床邊的鐵架,汗水和血一起從拳頭上向下滴,你他媽你他媽為寧尚海的事情想之前,也為你自己想想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