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
引子(二)
這舉動于他二人的關系而言,真是大大的逾矩。他是她男友的小姨夫,在此之前,他們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剛能看清對方五官的樣子 是亦楠讓您過來的嗎?小姑娘抽噎著,緊跟著他的稱呼問出來,讓他心中生出的點滴旖念瞬間散去。 李亦楠?那小子又是跳樓又是割腕,本來只是被沒收手機軟禁的人,此刻大約跟個半殘一樣,躺在醫院里養傷,哪里有時間、有立場、有本事派他來? 男人對這問題不置一詞。見她仍流淚不止,把他的手指全都浸濕。不得已,只能從口袋里取出紙巾,仔細替她擦拭。 心里想著,也不知這紙巾帶的夠不夠,她怎么像個水做的小人兒,能流這么多眼淚。 女孩膝前的軟墊幾乎都要濕透。她在哭泣,為了枉死的父母,為了自己不再明晰的未來,他當然知道。 別哭,小喬男人艱難的放柔了聲線,低聲安慰她,話在喉嚨里打了幾轉,到底說了出來,他說:往后萬事有我。 康伯年看著她的淚珠落在地板上,直如重重敲擊在自己心頭。 喬楚嵐聽到他說別哭別怕,往后有他,但也只是聽到,并不往心里去。 心想:有你?你是誰?我又憑什么要求你替我做事?你能冒著風險來祭奠他們,我已經萬分感激哪里敢多奢求半分。 事發整整兩天,康伯年是她所見最親近的故人。 從前他們并不常見,也不熟悉,更談不上親厚。 但如今,李亦楠徹底失聯,消失不見。喬家親人趨利避害,躲得一干二凈。 康伯年能來,已經超出她的估計,算是十分溫暖的關懷。 所以,她才會一見之下,忍不住委屈不已,即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以后都會堅強。 康伯年眼見半包紙巾都用掉,小姑娘的淚水才終于收住了些。他將人安頓好,起身取了燒紙,從口袋里拿出火機點燃,放進火盆里,專注的看它們慢慢燃成灰燼,又加進去幾張,讓火繼續燃著。 喬二哥,嫂子,你們放心去吧,以后,我會照看好小喬在火星完全灰暗下去之前,男人低聲對亡靈許諾。 男人半跪在蒲團上,喬楚嵐木然的給他遞燒紙。他人到中年,嗓音仍很清澈,說出這句話時,喬楚嵐忍不住抬眼看他。 但又想到,他這不過是死者為大的客套話,他們之間有什么關系,真需要他來照顧她呢? 紙燃盡,康伯年落下雙膝跪在蒲團上,準備行禮。 小姨夫,平輩之間,鞠躬即可,不用跪的。喬楚嵐見他順勢跪下,趕緊提醒??挡旮改竿呎摻?,又身處高位,讓他跪拜,實在于理不合。 無礙,逝者為尊。說罷,在喬楚嵐怔愣間已磕了三個頭。 喬楚嵐趕緊依俗還禮。原本只用互相鞠一躬,或者叩一個首就好的禮節,因為她傷心緊張沒記清楚,愣是跟康伯年對磕了三個頭。 禮畢,兩人都反應過來不太對又不是結婚,搞什么對拜也太奇怪了 喬楚嵐微微紅了臉,康伯年輕咳一聲站起身來,環視這靈堂一周,最終在喬楚嵐對面,相對稱的軟墊上跪下來。 小姨夫,天已經黑透了,你不回嗎?喬楚嵐見他跪在孝子席上,奇怪地問。 男人已經拿過成沓的紙錢,放在身前熟練的疊好,他理所當然道:嗯,不回,今晚我來守夜。你一個女孩子,晚上在這不怕嗎? 怕嗎?這靈堂里躺著她摯愛的雙親,自然是不怕。但這里畢竟是公墓,夜深了,除了守陵人就只有自己,自然是怕的。 白天還好晚上是有點怕的女孩子低聲說。 其實,她父親有親兄弟,她也有堂兄姊妹,本不至于一個人在這里連日守靈。 但她父親因冤案死在獄中,這些人都怕惹禍上身,避之不及。事發以來靈堂只有她一人守著,她已經兩天沒合眼。困乏是首位,懼怕倒是次要的。 康伯年看著小姑娘憔悴的面容,腫的核桃似的大眼睛,柔聲道:今晚我在這守著,你回家休息。司機在外面,我讓他們送你回去。 喬楚嵐抬眼看向男人,遲鈍的思索片刻,還是搖頭拒絕。 沒事,我不用休息,我要陪爸爸mama嗚嗚 見她淚水又要流下來,康伯年嘆息一聲,從軟墊上起身,走到她身邊來。 她垂首落淚,他輕輕將她攏進自己懷中,這動作雖然突然且唐突,但不帶一絲猥褻和情欲。只讓失去依靠的小姑娘覺得安慰。 他用手把她的后腦輕輕壓向自己的方向,讓她可以依靠的更徹底。 他懷抱寬闊溫暖,帶著難以言說的堅定和安全感。他安慰的輕擁著她,讓她在自己懷里放肆的哭過一場后,才邊替她拭淚邊道:逝者已矣,小喬,我們能做的,只有接受和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