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她老人家明明對易安有諸多不滿,稱她禍國,又為何會對她的孩子如此不一般? 他在位十數年,向來對朝政不上心,一直聽慣了太后的吩咐。而那一次難得想要違抗,卻驚覺自己這個皇帝竟是已經成了傀儡…… 太后大權在握,將尚在襁褓中的棠觀封為了太子。 因為沒有權力,他無法完成易安最后的心愿,只能眼睜睜看著年幼的棠觀踏上了自己從前的路…… 太子立了,可以再廢。 沒有關系…… 廢太子需要找個大點的錯處。 也沒有關系…… 太子做事毫無紕漏,受到朝野擁戴。 都沒有關系…… 他可以等。 棠珩的那些手段他又何嘗不知,只是恰好合了他的心意,所以縱著罷了。 榮國侯府的以庶換嫡他又何嘗不氣,只是后來打探到了那侯府庶女竟與自己曾有過交集,脾性樣貌他還算滿意,再加上榮國侯嫡女自小孱弱多病,所以他便也就默許了。 他一邊培植著自己的勢力,一邊死死盯著東宮。 他可以等…… 就這么一直等一直等,終于讓他等到了一個用陰謀創造的機會。 廢太子那一日,其實是他這一生中最輕松的一日。 他能看見,自己的孩子終于掙脫了枷鎖。那一刻,他仿佛有種錯覺,自己周身的枷鎖也隨之消弭了…… 他想著,如果能讓他的兒子代替他逃離這紫禁城,這被囚禁的一生也算是有那么一處圓滿了。 只是他沒想到,哪怕是被廢了儲君之位,那些人卻還是要趕盡殺絕! 慕容斐是他派去保護棠觀的,從并州帶回來消息,刺殺是一個接著一個,新招數層出不窮,非要置棠觀于死地不可。 直到那場來的蹊蹺的雁城時疫,他才意識到,從前的自己有多天真多愚蠢。 他總是怨恨著身下的龍椅,卻不知這龍椅既給他招來了禁錮,卻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皇家子孫,或許也只有這把龍椅的庇護才能名正言順的活下去。 他吩咐安王在朝堂上故意提及棠觀治疫的功勞,名正言順的令他回京祝壽。 原意是想要再找個契機留他在京中,在他眼皮下,或許會安全一些。 卻不料壽宴之上,棠觀卻是主動反擊,更是在壽禮上動了心機。 這讓他突然反應過來。 他似乎始終是一廂情愿,始終將自己的意愿強加在棠觀身上,好像從未認真的問過棠觀一句,問他是否想要這皇位,是否想要自在的生活,是否想要逃離…… 所以這次,他要用這小半輩子換來的權力將兩個選擇放在棠觀面前,讓他自行選擇。 “皇兄!皇兄!” 見晉帝視線依然渙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安王有些著急的喚了幾聲。 那熟悉的聲音落進晉帝耳里,讓他緩慢而遲鈍的轉過眼。 “皇兄……那另一道詔書究竟是要傳位于何人?” 莫不是棠珩吧? 安王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晉帝膝下的這些皇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棠珩這孩子心思太重,手段太過陰狠,又有個蕭貴妃這樣不識大體的母妃,著實不是個繼位的好人選。 更何況,棠珩與棠觀宿怨已久,若是棠珩繼承大統,怕是會對棠觀棠遇痛下殺手…… “咳咳……這另一道,是傳給璟王的?!?/br> 晉帝重重的咳嗽起來。 “若觀兒不要這江山,那便只有,只有遇兒即位,他才是安全的……” 璟王…… 竟是璟王…… 這倒是出乎意料。 安王提著的心瞬間放下一半,但卻仍有些顧慮。 的確,棠遇從小跟在棠觀身后長大,心思單純,對兄長極為尊敬。若是他繼位,必定不會對棠觀造成威脅。 但…… 棠遇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若觀兒他想要這皇位,你……你便將這詔書拿出去,力助他穩定局面……” 徐承德早就將寫好的詔書收在了身邊,在晉帝說話時便呈了上去。 晉帝接過詔書,朝安王的方向揚了揚。 安王趕忙上前雙手接過,鄭重的跪下,“臣弟必定不負皇兄所望?!?/br> 晉帝閉了閉眼,“同樣,若觀兒他不想要這皇位,想要從此遠離宮廷……咳……你便去取暗室內的詔書,助他離開這場亂局……” 安王面上掠過一絲猶疑,卻還是低聲應道,“……是?!?/br> 晉帝有些乏力的躺了下去,喃喃道,“這是朕能給他的……最好的東西了……” 都說生于皇室,命不由己。 他用了這么多年,才有能力給他的孩子一個選擇的余地,一個重生的機會…… “一切,就隨他心意吧……” “肅王殿下?!?/br> 暖閣外響起侍衛的聲音。 晉帝用最后的力氣偏頭看了一眼,只見棠觀手執一個畫軸疾步走到了床邊。 “父皇……” 視線已經逐漸模糊,晉帝抬了抬手指。 棠觀眸色一黯,將手中的四牛圖放進了晉帝懷中,嗓音沉啞,“父皇……這是四牛圖……” 手下傳來畫軸冰涼的觸感,晉帝閉上眼,卻是笑了,眉梢都著些笑意,“我終于可以去見你娘了……” “父皇……” === 肅王府。 顏綰在屋內煩悶不已,便被無暇扶到院外隨意走走。然而只是剛走到東墻邊,她便突然聽見了一陣整齊有序的腳步聲,隱隱還有盔甲之間的碰撞聲。 “無暇你聽……” 心頭一緊,顏綰急忙轉身拉住了無暇。 無暇蹙眉,“是軍隊?!?/br> 顏綰沉吟片刻,面色微白,“……全城戒嚴?” 史書中有記載,皇帝死后不能立即敲鐘,而是要京師戒嚴,不鳴鐘鼓…… 難道晉帝真的…… 她張了張唇,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不敢輕易將猜想說出來。 “小姐!” 豆蔻突然從院外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小臉煞白,看得顏綰大驚。 “怎么了?可是宮中出什么事了?!殿下在宮中可好?” 豆蔻跑得急,連氣都喘不勻,眼淚都被逼了出來,腳下一軟,她竟是在顏綰腳邊癱了下來,拼命的搖著頭,“不是,不是肅王殿下……是,是北齊,是軟軟……” “……” 顏綰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時有些懵。 “小姐……咱們,咱們派去北齊的人……斷了聯系!” “什么?!”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 無暇面色也是微變。 危樓之人,是不會無緣無故斷了聯系的。除非,除非…… 死了。 如果連她派去的人都死了,那軟軟豈不是…… “還有一事……” 豆蔻喘著氣,急的有些控制不住音量,“風煙醉傳來消息,說是無意間從北齊皇后的宮里打探到了一件驚天秘聞!” “什么秘聞?” 顏綰有種不祥的預感。 “北齊皇后生下異瞳的十五公主那日,宮中開了一池的蓮花,北齊的國師進宮,說這并非是大吉,而是大兇,還說這位公主未來長大了會是個禍國殃民的,北齊若亡,便是亡于她手!” 豆蔻有些語無倫次的重復著風煙醉書信上的話,“為了保北齊無虞,北齊皇帝命國師暗中處理了這位公主??!后來不知怎的,這位公主被人帶走了……所以才有了流落到大晉的軟軟……” 顏綰眸光驟縮,腦子里一下空了,眼神都飄忽了起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賀玄明明說,十五公主一出生便因后宮動蕩流落到了民間。他明明說,骨rou分離了這么多年,皇后娘娘思女心切…… “小姐!北齊并非是要迎公主回去,而是要將軟軟帶回去重新處死!軟軟怕是兇多吉少了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