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豆蔻攥著衣角的手猛地收緊。 乍一聽聞此事,無暇也是徹底愣了。 而等剛一回過神,她便立刻察覺到有人在靠近院外,眉眼瞬間冷了下來,“有人!” 話音剛落,一熟悉的青色身影從院外飛身而來,迅速落在了魂不守舍的顏綰面前。 顧平勉強將方才聽到的那番話拋到了腦后,硬著頭皮稟報道,“王妃……方才宮中傳來消息……皇上他,駕崩了……” 第一三四章即位 平宣二十五年正月初三,晉宣帝駕崩。 安王紅著眼從暖閣內走了出來,身后跟著以衣袖抹淚的徐承德和步伐沉重的棠觀。 暖閣外跪了一片,以棠珩和蕭貴妃為首。后面的妃嬪公主里已傳出些小聲啜泣的動靜。 棠珩跪在那里,神色比棠觀還要悲痛,雙手緊攥,顯出了青白的骨節,任誰一看,都覺得他是個十足的孝子。 一旁的蕭貴妃更是涕淚漣漣,哀慟之下幾欲昏厥。 蕭貴妃身后的端妃心中雖也感傷,但卻沒能流出一滴淚,只是略有些失神的跪在那里。 比起悲痛,她更多的是緊張,緊張這皇位究竟傳給了何人。 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晉帝的性子向來難以捉摸,她還是擔心,擔心他在最后一刻犯了糊涂,讓這江山落進了蕭貴妃母子的手里…… 與她同樣緊張的,還有棠遇和棠清平。 宮內宮外的確有他們的人手,但前提是棠觀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而棠珩想要逼宮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動手。 而就算是動起手來,他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奚息領兵在外,如今這京城中,他們的人只有些府兵出身的暗衛,雖武功高,但人數少。 棠珩有榮國侯府,這京城的巡防有一大半是他的人。 他們的人便是能以一敵十,也有風險。 至于宮中的禁軍…… 慕容斐不是個定數。 安王垂眼,視線自棠珩面上掃過,又看向后面跪著的面露稚氣的棠遇。 耳畔響起晉帝最后一刻說過的話。 ——若觀兒他不想要這皇位,想要從此遠離宮廷……咳……你便去取暗室內的詔書,助他離開這場亂局…… 方才在暖閣內,他并未及時將兩道詔書的事告知棠觀。 如今三國戰事不斷,大晉縱使能避得一時,卻避不了一世。北齊如今將矛頭對準了北燕,唇亡齒寒,下一個……就該輪到大晉了。 之前因為晉帝尚文的緣故,朝野上下為了媚上,幾乎都對練兵一事不甚上心,皇子們也大多從了晉帝的性子,只會附庸風雅。 而現在,大晉急需一個明君,好好整一整這重文輕武的風氣。 諸皇子中,除了棠觀,沒人能有這個能耐。 所以盡管知道晉帝的心愿是讓棠觀逍遙避世,安王還是遲疑了。 在他心中,棠觀無疑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而棠遇他,雖和他四哥一樣心思純良,但比起棠觀,卻少了那么一分胸襟和果斷,并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生于皇室,恰逢亂世,又哪里能任性的左右命運呢? 安王的視線在棠遇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轉了開來。 ……皇兄,此次臣弟怕是當真不能遂你的愿了。 “先帝駕崩前,已面諭本王。將皇位傳于……” 一時間,底下的哭聲竟是微微凝了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安王閉了閉眼。 “皇四子,棠觀?!?/br> 蕭貴妃的哭聲一滯,棠珩眸色微變,攥著的雙手猛地收緊。 徐承德頭一個跪拜了下去,伏首道,“恭請皇上圣安?!?/br> 棠遇和棠清平皆是松了一口氣,應聲道,“皇上圣安?!?/br> “且慢?!?/br> 棠珩緩緩站了起來。 安王抬眼,“怎么?淵王可是對這遺詔有何異議?” 棠珩面上依舊帶著悲痛之色,話鋒卻直指棠觀,“四哥一年前被廢了儲君之位,貶至并州。父皇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改變心意,又將這皇位傳于四哥?皇叔莫不是弄錯了?” 聞言,蕭貴妃也擦了擦面上的眼淚,起身道,“先帝在時,曾不止一次對臣妾提及立儲之事……不久之前,先帝還對臣妾言明,有讓淵王繼承大統之心,如今怎又會傳位于肅王?安王怕是聽岔了……” 棠遇皺眉,終于忍無可忍,也起身道,“蕭貴妃難道忘了自己為何被禁足?四哥……皇上當年之所以被廢黜,不過是因為你們栽贓陷害的東宮一案。先帝既已讓皇叔查明這一切,自然要將這皇位重新傳于皇上?!?/br> 蕭貴妃冷笑,“這暖閣中方才只有安王和肅王,所謂的口授遺詔,著實難以讓人信服?!?/br> 棠珩眸色黯黯。 他早已讓榮國侯借著全城戒嚴的名義帶兵守在宮城外,只要蕭貴妃咬準晉帝有傳位于他的心思,他便可以借撥亂反正的名義進宮圍了這暖閣。 他清楚,棠觀手下是沒有什么兵馬的。 暖閣外還有些不知情的嬪妃皇子,被棠珩蕭貴妃這么一折騰,竟是有些動搖起來。 固然安王是先帝最信任的人,但蕭貴妃在未禁足前,卻也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更何況,正如棠珩所言,他們也很疑惑,一年前先帝才廢了肅王的太子之位,如今怎的就又要傳位于他了?便是再怎么生了后悔之心,也不會如此快…… “誰說只有口授遺詔?”安王終于開口道,“先帝深謀遠慮,不僅面諭本王,更是早就擬好了詔書?!?/br> 棠珩眸光驟縮。 詔書?!竟有詔書!怎么會有詔書? 父皇迷迷糊糊昏睡了這幾日,幾乎未曾清醒,怎么會擬好詔書?! 寒風蕭蕭,空中再次飄下雪色,洋洋灑灑的落在眾人肩頭。 棠觀緩緩抬眼,像是剛剛清醒過來,這才發覺竟是有雪在他面上拂開,化作一片濕潤的冰涼。 他望向那跪著的人群,又望向不遠處被風雪掩埋的宮殿,竟是突然生出了一陣寂寥的寒意,心里像是缺了什么,空蕩蕩的。 沉默了半晌,他拿出詔書,看了棠珩和蕭貴妃一眼,一字一句道,“詔書在此?!?/br>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眾人有些驚惶的回頭,只見慕容斐帶著宮中禁軍趕到,單膝跪下,揚聲道,“末將保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br> 棠清平垂眼。 有了慕容斐,他們的勝算就大了不少…… 慕!容!斐! 棠珩暗自咬牙。 沒關系……沒關系,就算慕容斐是棠觀那頭的,他還有榮國侯府……還有榮國侯府…… 大不了拼個兩敗俱傷,結局也未可知…… “臣顏胥叩見皇上?!?/br> 突然,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自慕容斐身后響起。 棠珩的臉色瞬間白了,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來人。 與此同時,慕容斐身后竟是走出了棠珩萬分熟悉的岳丈大人——榮國侯,榮國侯面色有些難看,甚至沒有往棠珩這里多看一眼,只隨著慕容斐跪下,沉聲開口,“巡防營已全城戒嚴,聽候皇上差遣?!?/br> === 宮城外,禁軍在風雪中嚴陣以待,守衛森嚴。 雪地里,一身披白色大氅的女子被兩個丫鬟扶著離開了宮門前,走向不遠處的馬車,身影投在雪地上,被拉的極長極長…… “小姐,榮國侯當真就這么被勸服了?” 其中一個丫鬟低聲問道。 女子在雪地中站了許久,鞋襪已經漸漸濕了,每一步都走的有些蹣跚,嗓音也有些虛弱,“棠珩可以孤注一擲,但榮國侯不敢。他身后是一整個顏氏家族的百年榮耀,世代門楣。倘若他方才還有一絲僥幸,在聽聞慕容斐是棠觀的人后,便連那一絲僥幸也不會有了。有禁軍相助,他們逼宮的可能性大大減小,顏胥賭不起。更何況,他與棠珩不一樣。老實說,無論是何人即位,對他榮國侯府而言,其實并無什么太大區別?!?/br> “唔,為何?” 丫鬟不解。 “因為無論皇帝是誰,皇后……都一定是他榮國侯府之女,那小小的親疏之別,不足以讓他冒如此大的風險。我方才,便是將這一道理仔細說與他聽罷了。榮國侯是個明白人,什么時候該舍什么棋子,什么時候該錦上添花,他不會不清楚……” “可小姐……那個慕容斐,好像并不是咱們的人???” 女子突然笑了,笑容有些復雜。 “他的確不是咱們的人,但他是先帝的人。我也是今日才突然想通,先帝的人,便是咱們的人?!?/br> “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之前三年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父子二人面前,不過是一場笑話?!?/br> 看了一眼不遠處馬車外的顧平,女子壓低聲音,唇畔多了一絲自嘲。 她還有很多案子沒有翻,還有很多賬沒和棠珩算,晉帝便如此突然的駕崩了,不必她費任何心計的,這皇位便傳于棠觀了。 一切都太順遂了…… 從晉帝心腹慕容斐護送他們去并州,到順治疫之勢招他們回京,再到壽辰上毫無阻礙的將他們留在京城。 晉帝的每一步都恰好踏進她的算計中,踏的剛剛好,直到今日聽聞他傳位棠觀之時,她才恍然有種里應外合的感覺…… 太多的巧合,就定有一個必然。 她可以想到的這個必然,便是晉帝從來就不曾中過她和棠珩的計。 一年前廢太子,他是順勢而為…… 一年后傳位于廢太子,他亦是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