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謊言
夜厚重而神秘,如黑色天鵝絨。 細碎而璀璨的星辰在天邊閃耀,那里徒留一小片云還未完全浸入夜色,掙扎著泛出緋紅。很快,它越飄越遠,直到被波德菲爾城堡遮擋,完全看不見了。 暮色之下,那個英俊的男人邁著長腿向福音這里走來,臂彎搭著一件象牙白的厚斗篷。 他的鬈發被風揚起,單薄的白色襯衫勾勒出他的腰線,顯然是走得太急而忘了加一件厚實的外套。 福音眼眶有些熱,這種有恃無恐的、被偏愛的感覺令她心里一動。她深知,即使馬修會發現什么蛛絲馬跡,只要她乖順地服軟,這個男人就一定會原諒她。 但相比這種小女人的懷春,她更在意的是心底里揮之不去的惶恐。那個叫做塞謬爾的男孩僅僅用了一刻鐘,就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顆被疑念包裹的種子。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誰人還能幸免? 福音盡力忽略掉心里的疑慮,調整好表情迎了上去。 馬修垂著眼抻開斗篷,從她的肩頭嚴嚴實實圍起來。福音配合著他的動作,偷偷打量他的表情。他做好這一切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卻在下一秒為這冰涼的溫度而驚訝不已。 想到自己剛才叮囑她乖乖在原地等著自己,馬修心里一陣懊悔:福音,剛才你完全可以回去的,不必非要在這里等我。 對不起。她鼻尖紅紅的,沖他調皮地吐了下舌頭。 馬修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對了,你怎么跑來這里了?我以為你還會在原地蕩秋千。 「撒謊?還是將真相說出來?」 「馬修對自己的愛顯而易見。至于塞謬爾只和他交談了沒多久,如今可以真正相信他的話嗎?」 兩人走過花園里鵝卵石鋪就的小道,道路兩邊的植物漸漸少了。一位臉頰鼓鼓,長得有些像松鼠的男仆在門口舉著火把,畢恭畢敬地等候二人。 福音仰起臉來,馬修對上她的視線。他柔和的眼神,和緊握著她的手的、溫暖干燥的手掌同樣令她難過。 我剛才聽到那邊有動靜,就想過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她低低地呢喃。 發生了什么呢?他問。 沒什么,大概只是動物的聲音吧。我很好奇,所以找聲音的源頭找了好久,都沒發現什么可疑的小動物。不過,在那邊的草地上,有顆樹莫名其妙倒下了。 馬修的表情并沒有異樣,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福音微微松了口氣,還好她選擇性地說了真相,不然難保不被懷疑。 看來,是有人入侵了這里。他說。 入侵?怎么回事?你知道是誰嗎?她瞪著大大的眼睛明知故問。 目前的信息太少了,我還沒有頭緒。不過別讓這點小事影響了心情。相比之下,還是我們的晚飯更重要一點不是嗎?馬修看起來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又恢復了往日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還揶揄了她一句。 是是是她無精打采地回答。 室內,壁爐里火燒得正旺。 一個女仆趁無人時偷坐在沙發的一角,被這暖意熏得昏昏欲睡。 原本這壁爐在冬天才會被添上木柴,誰知前幾天突然莫名其妙多了個女主人,氣溫竟也變化莫測起來。晌午時分是盛夏才有的燥熱,而太陽一落山,很快又冷得像冬夜。 她正在心里抱怨著,門口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和一男一女的交談。 女仆一個激靈,快步跑到門邊迎接她的主人,走之前還不忘捋平了沙發那塊布料的皺褶。 很快,兩個人就走了進來。 她替福音收好斗篷,耐不住心癢,在轉身的時候偷偷看了眼馬修。他湖藍的眼眸中溢滿了足以溺死人的溫柔,伸出手輕輕敲了下福音的小腦瓜。 突然,馬修的視線轉了過來,將她卑微的偷窺抓了個正著。他的表情談不上熱情或是冷漠,只是單純打量著她,接著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那樣,擁著福音離開了大廳。 女仆心里一悸。很快,她的身體不受控地自己走出了門外。當她絕望地穿過樹叢,沿著護城河岸,一步步走進了遠處的森林里,就像被扔進了冬夜的湖,血液從上至下瞬間凝成了冰。 下一秒,這座新鮮的冰雕化成了血霧,在冰冷的月光下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