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晚夏蝴蝶
第二章:晚夏蝴蝶
好在現在是晚夏,晚夏的風帶著盛夏的余威,夠燥夠熱,燥熱的風卷過通亮的夜空,鉆進人們的后脊里,激的人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蘇淼躺在二十八樓的天臺上,霓虹城里的夜格外亮,地面的蒸汽層層翻涌,將腳下縱橫交錯的街道矮樓消融進七彩迷幻的光暈中。 蘇淼舉起那張照片,湊著霓虹的光,仔細地看。建水路113號,城市的另一角,十幾年后還會不會有人記得這張照片的故事。夜里的風漸漸涼了下來,蘇淼攥著照片半蜷著身體,慢慢睡了過去。 蘇淼做了一個混沌又荒蕪的夢,她夢見蘇清燕穿著殷紅的裙子,站在二十八樓的欄桿處。那張舊照片蘇清燕攥在手中,用她身后那輪巨大的、好似染上了血的太陽,將照片點燃了。 風吹過蘇清燕的發梢,手中點點的火星轉眼化為灰燼,隨著風一同散在了血紅的空中。蘇清燕笑了,那張讓多少男人迷戀的皮囊笑了,笑得天真又殘忍。而后她張開雙臂,一縱而下。 蘇淼嚇地驚醒,出了一身汗,樓角處掛著半輪太陽,天光那里迸裂開來。她暈眩地沖向欄桿處往下望,高的什么也看不清。隨后又跌跌撞撞地奔下樓。 樓下綠化旁躺著一只死掉的兔子,摔的血rou模糊,皮和骨黏在地上,血和rou已經風干了。蘇淼把兔子鏟了起來,連骨帶rou地塞進了酒瓶里,扔進了垃圾桶,連土也沒有給它埋。 她想,從高樓跳下的那一刻起,愛與活著,總是要選一個的。 蘇淼用冷水洗了把臉,迅速清潔了一番,這才把燥熱的暈眩趕走。她又拿出那張照片,建水路113號,她想去看一看,葡萄架還繁茂與否,葡萄架下的人又去了哪里? 直到第一節課上完了,蘇淼才剛好踩著下課鈴聲,肩頭掛著校服從校門口大搖大擺地晃進來。 天還沒亮時,蘇淼趕上最早一班地鐵,歷經了兩個小時,卻只能看到一片高樓林立。建水路被劃進了盛特區,工業現代化早已把老舊的、爬滿綠蘿的矮樓推倒重建,那一塵不染的柏油路和一塵不染的天,古板的生硬,再也沒有了故事,她沒有找到樓頂的葡萄架,也沒有找到那棟樓。 那棟樓連著地皮被賣給了市里最大的開發商。所有的記憶就這樣被深埋在水泥里,照片里的故事被抹去,老掉的人死去,只剩下了都市怪談和讓人迷亂的霓虹燈光。 她將照片收回了包里,因為那照片陡然失去了承載故事的能力,變得暗淡失色。也只有蘇清念還把執念寄托在破爛的照片上、早已面目全非的往事上。 兩個小時后,蘇淼才站在了學校門口,她那頭綠色的長發在清早的陽光下刺眼極了。像是渾身縈繞著腐敗的因子,將清爽的晨染上了一絲烏煙瘴氣。 一進門就被門衛攔下,站??!蘇淼,一個月三十天,遲到天天有你,去一邊站著等你班主任來接你。 蘇淼有些走神,她突然想到在蘇清燕的半輩子里,執著地懷念一個不再出現的人,念念不忘一段面目全非的往事,著實可憐又可恨。 蘇清燕可真是活該。 于是她難得好脾氣地笑了笑,完全不在意老孫火藥味沖天的語氣,彎起一雙極漂亮的狐貍眼睛,打趣道:老孫,我知道一個月有三十天。這不用你告訴我。 門衛處老孫不喜歡這個永遠漠視校紀校規的人,蘇淼的漂亮在他眼里也因此變成了帶著劣質香精的添加劑,他敲了敲手里拿的教尺,天天有你還挺自豪。 蘇淼偏了偏頭,態度惡劣地笑著,不以為意,這不說明我全勤嗎?每天都來。 難得的好心情讓蘇淼覺得和老孫斗嘴,把老孫氣的直敲教鞭,也變成了一件有點樂趣的事情。蘇清燕愛不愛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發現在蘇清燕的半輩子里,在她追逐所謂愛情的半輩子里,反而沒有一個人愛她。蘇清燕把她拋棄了,到頭來什么也沒得到。這是一件過于荒唐和可笑的事情。 蘇淼晃了晃掛在肩頭的校服,愉快地哼起了調子,如果有一天,蘇清燕回頭要蘇淼愛她,蘇淼想,她也要同蘇清燕那樣絕情、那樣狠心。 你還笑?手伸出來! 老孫見蘇淼一點悔意也沒有,更加生氣地將教鞭抽在蘇淼手掌心。蘇淼邊伸著手,邊安靜地踢著腳下石子,以至于那打在手心的痛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蘇淼偏著頭,青綠色的灰塵和老孫的唾沫在夏日黃澄澄的陽光里飛揚。不經意間,她瞥見一個女生抱著一沓卷子急急忙忙地從教學樓階梯上小跑著下來,走向她。 遠遠望去,那個女生帶著一股清雋的書卷氣,乖巧可人,蘇淼想了好一會兒,但她實在想不起來這個女生是誰,或許是哪個成績出類拔萃的三好學生。 女生禮貌地向老孫鞠了一躬,示意她來領人,孫老師好。 老孫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被孫淼氣的粗了半截的脖子頓時收了回去,停了教尺笑瞇瞇地問,你是哪個班的?我登記一下。 女生將校牌取下來,放在登記冊前,白文一,高二理科一班。 陽光下,老孫笑的臉上褶進去好幾層,忙踹了踹蘇淼,似乎不愿這烏煙瘴氣的人多呆一秒,染濁了清早爽朗的空氣,也似乎是不愿耽誤好學生一刻學習的時間,一班啊,好好!去吧去吧。 蘇淼挑了挑眉,踩著翩躚的步子像一只蝴蝶般輕快地跟上白文一,走兩步又回頭對老孫挑釁道,明天同一時間,不見不散。 如果暴跳如雷的老孫以及他極速轉變的態度,能讓蘇淼在百無聊賴的生活里窺找到一絲絲的樂趣,那么她就愿意不愿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用遲到來挑釁規則。 這是多么惡劣的想法,蘇淼正為她窺見人性的一角而感到愉悅,正巧抬眼瞥見白文一皺起的眉心。 白文一頓了下腳步,縮起肩頭,將頭埋在胸前抱著的卷子里,有意地與蘇淼拉開了距離。 像是在撒歡時被人潑了盆冷水,而這水又臭又腥,方才掛在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蘇淼瞇起眼打量起她。 在十二中學里,蘇淼這兩個字是最叛逆與迷幻的代表,讓人聽了聞風喪膽但又讓人覺得腐爛般的輝煌。 所有人對蘇淼都有著天生的恐懼與排斥,蘇淼能感到白文一凌亂的步子下的震驚與嫌惡的情緒。那惡作劇的愉悅突然像卡在喉嚨里發臭的蒼蠅,無法下咽,泛著惡心。 蘇淼開始有點煩躁,去他媽的白文一,她想立馬轉身去廁所抽根煙。但在校服褲兜里攥著煙盒時,她又放了回去,至少她還是有些在意別人的看法,哪怕只是微末的在意。 她想,顯而易見的,自己的確是不良少女的典范,人們眼中的人渣,不學無術的混混,也不知道為什么還心存僥幸,僥幸的希望能有一個人,不再帶著偏見看她??赊D念一想,這和蘇清燕愚蠢的天真又有何不同呢? 用著僅存一點的毅力,蘇淼忍住了。她松開煙盒,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一盒口香糖,撥開一條塞進嘴里。 吃嗎? 嚼了兩下,抽出一條遞給白文一。 不不用了,謝謝。白文一像是嚇了一跳,挪了兩步,距離拉地更遠了。 蘇淼識趣地把口香糖塞進盒子里,哦。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爬完四層樓。恰逢大課間,所有人都扒著欄桿,放著一天當中唯一的風,鬧哄哄的一片,她們的沉默似乎融不進這種吵鬧的氣氛中。 一聲拐著彎的哨聲從走廊盡頭又尖又刺耳地傳來,蘇淼望去,有人躥進班級后門興奮地喊著,接著又跑向下個班級傳話。接二連三地,整棟樓學生從教室里涌出,探出頭爬在欄桿上向某一個方向張望。 有人趴在窗邊斂聲,朝教室里揮手,隨后指了指樓上那層走廊的盡頭,宋萱萱要告白了,宋萱萱要告白了!快出來看,宋萱萱要和謝沚告白了! 轉過樓梯角,蘇淼又上了一層。在教學樓的另一頭,陽光將走廊斜斜地照出一寸小角。 那個女孩整個人站在瑩瑩的光中,肩頭蓋上一層金燦燦的輕紗??吹贸鰜?,女孩嬌小可愛。撲簌的睫毛上下顫動,緊張地緊咬粉嫩的唇,還時不時、不安地摩挲著淺色的信封。 蘇淼極其有耐心地看著,干脆停了下來,慵懶地靠在欄桿一側。這種純情又羞澀的校園戀愛戲碼,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蘇淼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白文一,她想請會兒假,讓白文一先走。但不經意地一瞥中,她發現女生臉色比見到她時更加驚恐。 白文一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走廊那頭陽光下那個女孩的身影,眼中那潭水開始靜止,又開始瘋狂生長綠色的海藻,海藻上停著的蝴蝶開始煽動著翅膀。 比觀看校園純愛戲碼更加有趣的事情被蘇淼一不小心找到了,她愉悅地笑了,她太熟悉那種糜爛的綠色和煽動翅膀的蝴蝶。七情六欲都在那一潭水里發酵、變味。 蘇淼盯著白文一不合時宜地、長長地哦了一聲,隨后又充滿惡趣味地貼在她耳側,過于直白地點出,你嫉妒了。 白文一被嚇地一瑟,縮起肩頭,順而耳根爬上潮紅,躲閃著蘇淼一眼把她看穿的眼神,輕輕抿了下嘴,十分僵硬地轉身扭開步子。蘇淼聳了聳白文一,將她往前推,推入陽光下。白文一只瞟了一眼就立刻把視線轉開。 陽光照不到的教室后門,男主角姍姍來遲,他不緊不慢地收筆合書起身。 謝沚來了! 像是蝴蝶振翅后,海嘯般的轟鳴。走廊上霎時探出了無數顆腦袋,看得出來這場八卦盛況在這個學校里空前絕后。 蘇淼彎起眼睛視線從遠處又落在白文一臉上,原來你喜歡他啊。 走廊那頭,女孩清澈的眸里逐漸倒影出一張少年的面容,那劍眉下一雙溫柔的桃花眼,干凈、純白、透亮,要是笑起來,似乎世界都會明亮吧。 可蘇淼不喜歡這樣的眼睛,因為那樣的眼睛總能騙人。 告白的女主角底氣越來越弱,漲紅了臉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蘇淼在一旁看的突然失去了興趣。 過家家都沒有這么墨跡,有這時間孩子都能會爬了。 也許是過了一個世紀,在白文一越來越慘白的臉色中,女主角終于說出了那句話。 我我喜歡你!,宋萱萱將情書舉過頭頂,慌慌張張鞠了一躬,做我男朋友好嗎? 男主角似乎是靜止了,安靜地沐浴在光下。宋萱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著謝沚,他額前耷籠著細碎的黑發,風一動吹露了他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神色。 蘇淼渾身的叛逆因子都在叫囂,她覺得這一幕太過刺眼,那兩人看上去太過般配。同時她又為白文一剛才對她的恐懼和嫌惡耿耿于懷。 蘇淼側過頭惡劣地笑了笑,既然你喜歡他,那我幫幫你好了。 迷幻后現代炸裂的鼓點好似響起,綠色的波浪長發也跟著蕩起來。陽光里,蘇淼嚼著口香糖,牽著白文一,她眼中有無數次反抗規則的叛逆,迷離又厭世。連帶著腳上那雙穿了很久的帆布鞋都跟著染上了腐朽又瑰麗的色彩。 她好像永遠是目光的焦點,綠油油的頭發亮的刺眼。 白文一被蘇淼拉著,一停一頓地跟著,她心里海嘯卷著巨浪,除了嗡鳴只剩下空白。這大概是她這一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情了。 蘇淼大搖大擺地在男女主角面前停下,彎起眼睛笑了笑。 白文一不知道蘇淼要干什么,有些茫然地、一寸目光不敢挪開地盯著蘇淼,也只有盯著蘇淼才會讓她在未知的走向中獲得一點安全感。蘇淼那雙眼睛漂亮極了,不笑起來時艷麗中帶著厭世,稍微蹙起一些弧度又讓人覺得沒那么疏離。 而現在蘇淼正惡劣地笑著。 她有些不合時宜地吹了一個泡泡,而后明目張膽地將吐出的口香糖捏了捏,隨手粘在宋萱萱那封粉嘟嘟的信封上。 宋萱萱猛然抬頭,驚愕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蘇淼順手懶散地將她舉在謝沚面前的情書抽了出來。 而后極其挑釁地揮揮兩只手指間夾著的信封,她像極了來自地獄浸染著邪氣的艷鬼,惡劣又頑皮,霎時間陽光都被她染地昏了。 磨磨唧唧,不就是表白,我教你。 蘇淼偏頭意指宋萱萱,又轉身看了一眼白文一。隨后她勾過故事男主角的后頸,輕而迅速地在嘴唇落下一吻,草莓味的吻。 她只是在柔軟的唇上蜻蜓點水了一下,甚至連舌頭都沒有伸。這在蘇淼認知里算是最純情的一個吻了。 學會了嗎? 學校由哄鬧變成一片死寂。 蘇淼終于在肆無忌憚的惡作劇中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樂趣。此時此刻,所有人似乎把驚訝這個表情疊加了一次又一次了。 蘇淼愉悅極了,轉著手中的信封,趁著故事的主角還沒反應過來,拉著白文一揚長而去,走到走廊的另一頭,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了馬偉國辦公室的大門。 砰 白文一是在蘇淼巨大的踹門聲中驚醒,她還清晰地記得蘇淼那驚世駭俗的舉動和極度挑釁的眼神,讓她站在門口一步也不敢挪。 辦公室里,只有馬偉國一個人。他正抬著水杯,被嚇了一跳,茶水潑了一桌,卷子上冒出幾根茶葉,讓筆記頓時暈了一片。 你要死嗎?蘇淼! 蘇淼懶懶散散地跨進門,將宋萱萱的信封隨手拍在桌上,拉開凳子自己坐了下來,有早戀你不抓,喝什么茶。 給我滾起來!馬偉國拎起信封扔在一邊,嫌惡地皺眉瞟了一眼上面黏著的粉色口香糖,隨后踹了一腳蘇淼坐著的椅子。 白文一,卷子給我,回去上課吧。 白文一這才從門口挪過來,繞過蘇淼將卷子端端正正放下。蘇淼一聽,立馬起身跟著白文一身后準備溜走。 讓你走了?馬偉國頭也不抬,蘇淼起身的半步還沒伸出去就被馬偉國攔下,他太清楚蘇淼的脾氣了。 蘇淼總算不那么叛逆地聽話坐下。 鈴聲響起,方才還聒噪的學校驀地沉寂了下來。蘇淼撐起下巴,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捻著桌面,等待著他接下來說什么,她知道無外乎是些教育她的重復過一遍又一遍的話,但蘇淼還是準備極其給面子地、耐心地聽下去。 馬偉國敲了敲桌子,開始清算起蘇淼的惡行,遲到,逃課,逃學,挑釁老師。我不知你還要自暴自棄到什么程度!蘇淼,你身上大大小小的過也記了不少,在這樣下去,你是想退學嗎?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馬偉國說到激動處,從抽屜里翻出一沓文件,扔在蘇淼面前,你自己看看,一個小過,一個留校察看,還有大大小小的缺考逃課遲到的處罰記錄,你來學校是來干嘛的?混日子?對得起你自己嗎? 蘇淼拿起文件懶散地翻了翻,她已經忘記了當時逃課的時間里具體干了些什么,但一大部是為了去賺錢混口飯吃然后順便將蘇清燕從一個個男人窩里拽出來。蘇淼有些失神,勉強笑了笑,嘆了口氣,老馬,我和他們不一樣。 在蘇淼得不到偏愛的日子里她永遠無法無憂無慮地活著,當同齡人安心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餓死,蘇清燕會不會被她的男人揍地奄奄一息。 我現在還來上學,是因為你勸過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去打工了??倸w也餓不死。 這話像是在馬偉國氣冒了煙的頭頂上澆了一盆冷水,他的話卡在喉嚨里,半響才嘆了口氣。 馬偉國還是緩了語氣,又看到蘇淼脖頸上的痕跡以及臉上未消的巴掌印記,有些心酸,那至少也要把書念完。餓不死,但肯定也過不好。你還太小,我不希望你為了生活,為了錢,走上回不了頭的路。 蘇淼知道自己是個狼心狗肺的爛人,但再狼心狗肺,她也能感受到馬偉國對她真心實意的關心,真心實意的為她好。其實很早之前,蘇淼就輟過一次學,那時她連書本費都交不起,可馬偉國還是找到了她。 那天冷到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馬偉國給蘇淼做了頓飯,四菜一湯。這算是她從出生以來吃過最隆重的一頓飯。蘇淼凍地拿筷子的手都在哆嗦,但熱湯從食管流進胃里,是暖和的。馬偉國為她交了書本費,又塞給了她幾百塊錢生活費。 蘇淼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透過升騰的熱氣里,馬偉國熱淚盈眶又真摯的眼睛。 就算為了自己。 馬偉國,這樣挺沒意思的,你又不是我爸。 蘇淼起身,她不想和馬偉國談論這個事情,因為蘇淼想逃避,除了輟學還有第二條可以選擇的、更好的生活方式,她自暴自棄地不再想上學,但她又想通過挑釁這個世界,獲得其他人包括馬偉國的一點偏愛,哪怕是一點施舍的憐憫,她太矛盾了。 終于,蘇淼有限的耐心告罄,她單方面宣布這場談話中止,她逃似地出了辦公室。 晚夏的風格外燥熱,蘇淼背靠在廁所大開的窗戶旁,心情煩躁地抽著煙盒里的最后一根煙,那盒煙她還是從蘇清燕的男人家里順手拿的,一口下去又烈又嗆,隨著窗外掃過后頸的風,激地她額頭開始冒汗。 蘇淼大口喘著氣,急忙轉身將身子探出窗外,像擱淺的魚,貪婪地汲取氧氣。 轉身間,就看見對面那窗戶旁也有個人,懶散地雙手交疊,趴在窗上,一身黑色無袖背心,肩頭隨意地掛著校服。陽光從窗沿斜斜地射下,將他的棱角打磨的鋒利,細碎的頭發搭攏在額角,隨風吹起,他眉尾的骨釘映著金色的太陽光。 他正抽著煙。蘇淼對上了對面那人的眼睛,于是他彈了彈指尖的煙,笑了。 蘇淼這才想起,對面是高三的教學樓。蘇淼抬起夾著煙的指尖,向他示意,那人渾身上下一股子野性,那種野性她太熟悉了。 只是一個眼神,蘇淼就知道,他們是一類人,惡劣又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