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咯噔”一聲,鑰匙準確的插.入門芯,外層的鐵制防盜門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開了。夏秋卻因此又有點煩躁,才轉晴的心情莫名蒙塵。 她也沒多招呼何知渺,讓他招呼自己,便徑直去了浴室。 何知渺站在沙發邊抽煙,掃了眼房子的布局,九十年代典型的一室一廳,裝修簡單,墻上還掛著和美的全家福,電視邊、餐桌上也都擺著夏秋小時候的照片,看起來很溫馨。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下,嘴里喊著煙,一圈,再一圈的迷夢照片里笑起來眼角向上彎起的小姑娘。 浴室水聲淋淋,夏秋正在洗頭,泡沫迷得眼睛都睜不開,卻剛想起來似的對門外喊:“何知渺?” “何知渺?” “嗯,在客廳?!?/br> “哦——我沒事,就是告訴你這房子每周都有阿姨來打掃,你就放心坐吧,還有廚房里的水壺什么的,也都是干凈的,你自己看著用?!?/br> 說完調大淋浴又自顧自的洗起來,隨著熱氣從腳底彌漫到耳后,疲倦感全消,甚至漾起絲絲洗發露的清香。 何知渺聽清了,卻依舊只是站在客廳里仔細看著這些有些年頭的照片,面帶笑意,像是能看清夏秋這些年怎樣慢慢長成一張青春的臉龐。 又禁不住會想起自己兒時的樣子,沒有夏秋這樣張揚、爽朗的笑容,也沒有相依相偎的家人,好像每次拍照,他都是皺著眉的。不知道怎么看鏡頭更好,也不想被陳若愚的mama挽住胳膊。 更不想拍全家福,那張連自己母親的笑臉都沒有定格的全家福,在他去美國讀書下飛機的那刻,就撕得米分碎了。飄散在,鳥國的大地上。 不僅完整的時候招人厭,就連撕碎也是垃圾一堆。 正當何知渺走神之際,浴室里卻傳來夏秋的鬼哭狼嚎—— “天哪!何知渺!何知渺!水關不掉了?!?/br> “為什么突然變成了冷水!關不掉了怎么辦??! “啊——我眼睛里沾了好多泡沫,辣得睜不開眼了!” “……” 何知渺按滅煙趕緊走到浴室門口,清水從底下已經漫了出來,里面聽起來一片狼藉,就連水閥也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敲門:“夏秋你還好嗎?先把衣服穿起來?!?/br> “我眼睛好疼,被冷水噴了一臉?!毕那锒阍陂T邊,用毛巾捂著臉,眼睛被突如其來的水準打到,痛得難以言說。 “聽聲音應該是水管爆了,你先穿衣服,摸不著衣服就拿浴巾裹一下。你出來,我進去修?!?/br> “好,我睜開眼就穿衣服?!?/br> 夏秋眼睛勉強撐開,眼角火辣辣的疼。還沒伸手摸到衣服,腳邊就有被水流沖昏了頭的蟑螂跑過,她嚇得尖叫一聲,打開了浴室的門。 ☆、第10章 南枝(10) 南枝(10) 臨近午時,窗外的老居民樓分布錯落,斑駁的墻壁被陣雨欲來前的青黃天色,先暈開染了個沿邊兒。樹梢被疾風吹響,何知渺站在浴室門前,任由爽風拂過心間。 浴室里的開水閥還是刺耳的叫囂,夏秋將頭埋進手捧的毛巾,腳邊積水已經沒過腳踝。她隔著毛巾揉眼,眼皮被水管爆裂、陡然噴射出來的冷水撲個正著,此刻脹痛得難以言說。 背對爆裂的水管,躲在浴室門后,卻因空間狹小、逼仄而無處可逃。夏秋連濕衣服都摸不著,只得在天氣還沒熱起來的五月天,被冷水從頭灌到腳,凍得舌頭都捋不直。 剛想轉身去掏衣服時,腳邊跑過被急促水流沖昏了頭的蟑螂,夏秋嚇得驚叫一聲,忘了門外有人,伸手就將浴室的玻璃移門一把推開了—— 少女的身體。 不同于孩童時期皮膚雪白的嫩滑感,少女的身體帶著妙不可言的溫度。 被風拂過時,膚色白皙襯得人唇紅齒白;被熱水浸漬,緊致的鎖骨和玲瓏的曲線間會微微泛紅;被溫柔的大手撫過,留下或深或淺的指痕,宛若含苞,彼時綻放。 夏秋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手里捏緊的毛巾掉在腳邊,冷風入室,清瘦卻曲線姣好的身體微微顫抖,平時藏在寬大校服下的蓓蕾也高高挺起。 窗外轟隆一聲,炸了響雷,陣雨終于襲來。 夏秋驚得雙肩一顫,雙手捂在胸前,回過神兒來急急遮在玻璃移門背后,卻被心里一陣緊致的何知渺伸手攔下。夏秋無處可躲,話帶哭腔:“你松手,松手呀?!?/br> 何知渺別開眼,走進浴室,直視還在往外噴水的管子,迅速脫了自己的大衣。他剛一轉過身,夏秋就嚇得蜷縮身體、抱腿蹲在門邊。何知渺重重呼出一口氣,沒有刻意避開眼,上前一步將大衣罩在她身上,安慰地說:“去房間換衣服,別著涼了。水管我來修?!?/br> “哦——”夏秋聽話的答應道,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肩上擦過何知渺的背小心地挪了出去。 夏秋換好干凈衣服,趴在自己床上,把整個頭都埋進了枕頭里,滿腦子都是剛剛赤身推門的那一刻。盡管何知渺的眼神清澈、驚詫,毫無情.色之意,但夏秋還是覺得萬分丟人,尤其是現在面紅耳赤,怎么都褪不去的害羞神色。 客廳時有腳步聲,偶爾穿雜著螺絲刀咯噔落地的聲音,夏秋的心跳就像是被印在了鼓點上,噔噔噔跳個不停。何知渺其實早就關了水閥,換下爆裂的水管,卻莫名心里一陣慌亂,左右不是。又見夏秋一直躲著不肯出來,索性開了水龍頭繼續放水。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窗外雨聲漸小,夏秋才抱著干凈的衣服走出房門。 “那個,水管修好了?” 何知渺抬頭,“嗯,沒新的水管,只能先拆下來?!?/br> “哦,那、那忙了這么久你餓不餓?”夏秋低頭。 何知渺看著她紅得能掐出水來的小臉,默默笑了笑,指著廚房說:“我剛剛看了,沒新鮮菜,但還剩幾個雞蛋,調料也都有。只能湊合著給你做溏心蛋吃?!?/br> “好啊,我都行的?!毕那镅酃獾教庯h,獨獨不敢落在何知渺身上,扯了三兩句廢話才把手上的衣服遞過去:“這是我爸的衣服,都是干凈的,你先將就著穿會兒吧?!?/br> 何知渺的褲管濕透了,夏秋顧不上之前的忸怩,沒等他回答就先塞進了他懷里:“這時候也沒得講究了,我爸沒你高,你權當九分褲穿唄。反正臉好看,穿什么都能像鳥國大牌子?!?/br> “童老師要是知道你把鳥國掛在嘴上,非得好好跟你聊聊人生不可?!?/br> “哼,童老師要是知道你剛剛做了壞事,非得好……” “怎么不說了?”何知渺笑道,“我做了壞事,保證自覺接受黨和人民的批評教育?!?/br> 夏秋紅了臉,卻還揚著下巴問:“怎么個批評教育?” 何知渺不說話,上前一步,夏秋本能的后退一步,他也不再步步緊逼,只是抬手在夏秋的腦門上輕彈了一下:“你不就是我的黨和人民?你想怎么批評教育,就怎么批評教育,就是了?!?/br> “這還差不多?!?/br> *** 回程用時短,跟平常不堵車的情況一樣,從荔灣三個半小時就能到南枝。何知渺當真把夏秋爸爸的長褲穿成了春裝九分褲,一路上,夏秋每瞥見一次就要笑話一次,何知渺不想管,也管不住,就隨她去了。 趕著放學的點兒到家,夏秋以“明天考試,今晚不上自習”為由,輕松瞞過了外婆?;胤块g,寫完了陳若愚和丁知敏中午送來的試卷,早早就睡下了。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睡不著,又想起白天跟何知渺發生的事,緊張、羞澀依舊,卻又有些莫名的興奮。 一夜好夢。 翌日返校,童老師見她臉色紅潤,精神頭不錯,也就沒有多問了。丁知敏不知情,只當夏秋是生理痛請了假,考試前還特意給夏秋泡了杯紅糖姜茶,用保溫瓶盛著。感動得夏秋二話不說,就答應要幫她做今天的值日。 下午考完試,高三學生得以回家休息,取消了晚自習。 夏秋留下值日,陳若愚推了騎車同行的同學,坐在位置上安靜的復習,吸取上次送蛋糕的教訓,打算等值日小組散了再說??上那飹叩剿磉厱r,卻先開口問:“你怎么不回家復習?” 陳若愚明顯有些驚訝于夏秋的主動搭理,緊張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像回答班主任抽問似的,認真回答道:“我還剩一道大題沒做出來,想等你掃完地,再問問?!?/br> “哦,這樣。哪題???我先看看,也不一定會做?!?/br> “這題?!标惾粲揠S便一指,眼睛卻一直看著夏秋,“那個,夏秋?!?/br> “嗯?”夏秋頭也不抬的細細讀著題目,將掃帚靠在課桌邊,拿起鉛筆抬頭問:“我在題干上畫點橫線不要緊吧?題目太多,我怕我拎不清楚?!?/br> “???哦哦,當然可以啊?!?/br> 值日的同學紛紛掃完自己那組就匆匆離開了,調皮的男生臨走前還沖陳若愚比了個中指,不知是對于他低劣的把妹技術報以鄙視,還是對他到現在還沒有追到夏秋表示嘲諷。反正怎么看,好像都不算什么好的意思。 “夏秋,我有事想問你?!?/br> “你問啊?!毕那锏皖^算題,鼻尖在草稿紙上劃過,嘩嘩作響。 “你昨天是不是跟我哥去荔灣了?哦,我沒別的意思,你也別怪我多管閑事。主要是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你們倆怎么就一起去荔灣了呢!” “不奇怪啊,他有車,去荔灣方便?!毕那镎f得漫不經心,耳朵卻有些微微發熱,她放下筆,走到墻邊開窗,單手夾著筆扇風:“這題目是高考的壓軸題,挺難的,我一時半會兒算不出來,要不我帶回去算,明天早上再給你說步驟?!?/br> “題目不著急,不行我就看看標準答案上的解題方法?!?/br> “那也行,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時間了,我們都得抓點緊?!毕那锼合聣Ρ谏系牡褂嫊r卡,時間又少了一天,“還有呀,我去荔灣純粹是求個心安,沒你想的那么復雜?!?/br> 荔灣,哦對,荔灣??! 陳若愚伸手拍著自己的后腦勺,嘖嘖道:“我怎么之前沒想到呢!夏秋你是荔灣人,你這次是回家了吧?誒,我昨晚七想八想的,還以為你跟我哥……” “回家了?!毕那锟粗巴?,沒緣由的想起她去荔灣的初衷。 “那,那你就是回家了吧?” “對啊,然后還去了別的地方看看,麻煩你哥給我當了一路司機?!?/br> 陳若愚不是不信夏秋,但他還是想聽到確定的答案,十□□歲的男孩,總是只愿意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親眼看見的,才覺得那是真的。旁人說的,無論是否毋庸置疑,都好比老師和家長口中的“天道酬勤”,說再多,也都不信的。 “夏秋,我跟你說啊,我哥這人是挺好的,對誰都好?!鳖D了頓才說:“你知道蘇黎姐吧?我哥對她也可好了,蘇黎姐看起來脾氣暴躁,但是人特別單純,特別臭美,以前還救過我呢?!?/br> “我哥這個人呢,正好相反,性格冷冷淡淡的,天塌下來都絕不會慫的男人!心思又周全,考慮這、考慮那的,正好跟蘇黎姐性格互補。我們都等著他們倆結婚呢,感覺他倆以后生的孩子肯定特別好,長得像蘇黎姐那么好看,性格像我哥,穩當!” 夏秋聞言,莫名心里有點堵得慌,啪嗒一聲從桌上抽下陳若愚的卷子,板著臉說:“你管這么些閑事干嘛,題目都還沒解出來呢,走了,等下大爺又該趕我們了!” 風過無痕跡,燕雀飛過,獨獨留下了振翅之聲,不絕于耳。 那些我們以為還沒有發生的事,其實只是需要時間,去等待發芽吧。 ☆、第11章 南枝(11) 南枝(11) 六月初,春暮夏初,整個南枝都籠在舒枝展葉的香樟樹下,空氣里不僅浮著癢鼻的柳絮,還醞著果香。 高考將近,距離芒種也就不遠了。 自打那天值日同陳若愚聊完,夏秋的心情就像天熱時鼻尖浮起的汗珠,細碎、黏膩卻不讓人反感,于是她伸手拂過,這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況且蘇黎與何知渺怎樣,本來就和她無關,只有高高摞起的試題里才有兩圓相交、兩面共線的交集呢。 越是復雜的題,反倒解法步步清晰。 一晃就到高考,考前留一天時間給學生們看考場、熟悉環境,陳若愚、丁知敏等人結伴去偏遠一點的十中,距離夏秋家近。 而夏秋則很幸運的留在了本校。 一中的考場就設在進校門入眼的柏子樓,雖然夏秋每天都經過,但開放考場當日,外婆還是執意要陪夏秋一起去看。 夏秋拗不過,手里攥著準考證就去了。蹲在門口換鞋時被外婆叫?。骸皽士甲C可記得帶了?” “帶了,這不?!毕那飺P手。 “怎么捏得這么皺巴巴的!”外婆從夏秋手里摳過,將準考證塞進透明袋子:“文具店小劉說,這是專門裝準考證的,外面再放個大袋子放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