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上關于白凈初慘淡的現狀是真的，自從四月中沈子鈺曾到白凈初的診所就診過一次后，白凈初的運氣就不算太好。

先是不停的有客戶接連取消預約，最后連長期在她這里診療的三位患者，都轉投其他大機構名醫的門下。

大半個月沒有分文入賬，加之自己的積蓄捉襟見肘，不得不在月初結資后辭退了兩名前臺護士。

今天本來是五一假期，但是她還是強撐著自己打開了心理咨詢室的大門。隨著租約快要到期，她十分確定自己能在這個辦公室上班的時間，也像沙漏一樣在做著流逝的倒計時。

但能堅持一天是一天吧，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呢？

辦公室門大敞，她給自己沏了一杯紅茶，無視手機里父母接連發來的消息，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門戶網站，隨便看著醫療相關的新聞快訊。

此情此景她是很難不想起沈子鈺的。

不是她想，而是因為最近他和太正藥業女高管的臉，不停的出現在各類新聞頭條上。

婚期將近，薊城醫藥新貴，太正股份飆升，強強聯合等消息讓她有些頭痛的感覺自己是在翻看八卦娛樂版的狗仔新聞。

什么時候沈子鈺也需要做這種行當來為家中搖旗了？果然最后再怎么清高的也是殊途同歸。

不管沈子鈺是不是找到了讓自己內心平靜的辦法，總歸，照片上那個昂首挺胸一臉桀驁的冷淡職業女性，肯定不是他口中的前女友。

這一點，不知道為什么讓她作為他的半個心理醫生有些介懷。

畢竟她曾研究過的經典案例中，沒有了精神安慰劑，很多高智商的危險人格都有傾向于有崩壞的趨勢。不過短短一次診療，她不確定，沈子鈺對口中那個前女友到底有多大的精神依賴感。

可能是最近真的太清閑，她又翻開了電腦里沈子鈺最后一次來時她所寫下的記錄片段。

剛喝了一口暖暖的茶，樓道里突然響起了一陣干凈利落的腳步聲。

應該是找上門來的患者。

白凈初喜出望外，才起身，看到對方的臉又重新僵在原地。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五月的天氣已經不怎么需要厚重外套，甚至街上已經有不少人穿著輕薄，露出胳膊和大腿。

但沈子鈺還是穿著一身考究精良的羊絨混紡西裝，甚至連坐下時都沒有脫掉外套，只是畏寒似的雙手交疊在自己的膝蓋上為手指取暖。

說曹cao曹cao就到還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白凈初眼下正望著自己屏幕上的幾條要點。

緩和了一下情緒才微笑著翻開手邊空白的診療記錄問：“有看到你最近即將完婚的消息，先說聲恭喜?！?/br>
沈子鈺確實是剛從自己的“約會”脫身，今天他和江瑾的母親一同吃飯，對方是個沒什么攻擊性的溫柔女人，本來是一頓平淡無奇略顯無聊的家長制約會。

但對方頻頻用公筷幫他夾菜，又不停噓寒問暖幫他小心翼翼地倒茶，倒是讓他腦中的已經按捺下去的警鈴大震。

對待江瑾這種高傲冷淡的女人，他可以做到面不紅心不跳絲毫沒被引起興趣，但是他偏偏不可能對像宋佳怡的蠢女人感到介懷。

中途他胃里不適，出去在洗漱間里吐了一次，再回到包間的時候，江瑾正在訓斥母親。

話里話外都是讓她不要那么殷勤卑微，她也是太正門面，怎么就需要自己母親對他伏低做小了？說白了他們就是利益關系，對合作伙伴，給一定的尊重和梳理就行了。

沈子鈺皺眉，本來是可以推門就進的，可是他頓了一下，果然聽到江母那一番類似宋佳怡的話術。

“可是你也知道，媽這種情況……不能給你好出身，只能盼著你嫁個好人家。我看小沈不錯，你不要總是和人家對著干，婚后也可以相處出感情的。女人說到底還是要有個暖心的人?！?/br>
江瑾當然對母親的想法不屑一顧，她嗆出一口茶瞪了她一眼道：“媽你知道性格注定命運嗎？我看你就是太傻，不然怎么會沒名沒分守著那么個玩意兒過一輩子。但凡你有點兒硬骨，也不會做人家……”

大約情婦兩個字說出來不好，江瑾又放下茶杯去拉住她的手。

“算了，不說了。我是心疼你，你不用討好他。等到結婚后，我在公司節節攀升，你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br>
“尤其是那個老女人！”

沈子鈺手指被刺了一下，很快又放棄了推門進去的想法。

遠離包間時，他還能聽到后面門縫里江母柔柔的話：“別那么說你爸。再怎么說也是你的長輩……都是媽的錯……”

思緒回籠，沈子鈺動了動眼簾，沒回應白凈初說的恭喜。

只是很平靜地講：“我跟她求婚了。是她喜歡的戒指，是她喜歡的餐廳，還有她喜歡的小提琴演奏?！?/br>
白凈初知道這個“她”大概率不是見報的那個女人。

眉頭微微顰起，她頓幾秒再度伸展：“那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其實不止光是做了那些，在接到宋佳怡聯系的當天早上，他還特意下手術急忙回到公寓，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她為他買的袖扣和花里胡哨的領帶襯衫。

頭發用發蠟梳得一絲不茍，臉上的傷口則不需要做特殊的掩飾處理。

因為他還記得以前他每次身體不適，宋佳怡都顯得有多著急，上次他被捅了一刀不致命的傷，她不也是哭得像天塌了一樣嗎？

這些傷口百分百對待宋佳怡有奇效。

可是在餐廳等到宋佳怡時，她卻直接讓點餐的服務員先拿走了菜單，看都沒看一眼桌上包裝精美的鉆戒首飾盒，只是從后背提出一紙袋的東西，直接推到他面前讓他清點。

下賤

清點什么呢？

沈子鈺手指掀開紙袋，稍微撥弄了一下里面的東西，眼神就即刻暗下去了。

是為數不多的幾樣他曾經送給她的禮物。

宋佳怡喜歡在所有節日都搞些活動儀式，什么情人節七夕節圣誕節和愛情的紀念日，所有這種在他看來壓根沒有任何慶祝意義的日子里，她都會在節日開始前就反復提及預熱，當天還要隆重地期盼著約會準備一份禮物給自己。

一開始他收到的時候還會隨便買些等值的東西扔給她。

不過到后來，他也懶得花心思去選那些他根本看不出區別的口紅香水和飾品了，干脆給她轉賬隨她是買貴包還是買靚衫。

可宋佳怡卻反倒生氣地說不需要他的錢，禮物是她的心意，如果實在不方便，不回禮也沒有關系。

要知道他的工作性質是不可能有那多么閑工夫陪她打發節日時間的，所以習慣了被他拒絕和爽約，在他們迎來的第三年里，宋佳怡終于調整好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他沒有記住戀愛紀念日之類的小事而瞎鬧別扭了。

眼下袋子里放得東西，就是他頭兩年給她買過的禮物。

沒想到這些東西從頭到尾，她都沒有開封使用過。

甚至最后一份是他前年情人節出差日本時從機場給她帶的白色戀人，現在都已經過期了大半年有余。

沈子鈺還沒張嘴質問這是什么意思，宋佳怡已經喝了一杯溫茶從容的告訴他：這次她來是特地還清他以前送給她的禮物，有些事情總要有個了斷，希望借此機會也可以正式地通知到他。她已經徹底放下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了，希望他不要再以各種形式去sao擾到她和她身邊的人。

可她身份邊的人明明原本還是他。

沈子鈺沉了好幾口氣，才盡可能柔和而姿態很低地說：“我試過想要放棄你?？墒俏因_不了我自己，我到現在還會想你。我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br>
“宋佳怡，你嫁給我吧。我們擯棄前嫌重新開始一次?！?/br>
前一句話是真心的，后一句話則是感情的趨利避害。如果不這樣做，他那些不甘地憤懣和失去宋佳怡的恐懼會讓他夜不能眠，不給他好過。

最好是離回到一開始的時候，宋佳怡真的是很喜歡他的那個時候才能紓解他的郁結。

香檳金的階梯盒被他矜貴的手指翻開，里面躺著一枚火彩熠熠的鉆戒，是尚美加冕系列宋佳怡最喜歡的那枚冠冕白鉆。

鉆石足夠大，也足夠閃耀，可是奇怪的就是，宋佳怡明明心心念念了這枚鉆戒好久了，也在也在腦子里無數次的幻像沈子鈺能像現在一樣，惡俗地說著rou麻情話向她用這枚戒指求婚。

可老天就是這么喜歡捉弄人心。

真的收到的時候，她卻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現在遇到契合的人她才明白，愛情也講究溫度火候，過場電影對于匆匆觀客注定只能窺到慘淡結局。

不對等的腳步會讓一杯guntang，熱水也消失溫度。

宋佳怡幫他合上蓋子，又跟紙袋一樣重新推回到他面前，遠處正要奏樂的小提琴樂手尷尬地被她做了個禁止的手勢悄然退回去。

她則轉過視線來笑了笑說：“沈子鈺，還記得那天我在門店試戴戒指的時候你怎么說嗎？”

“你笑我說戴著這么個繁瑣的東西就不用工作，還是專心在家躺著混日子就好?！?/br>
“我當時還很不服氣，有心跟你較量一番。戴著這個怎么就不能做好工作呢？”

沈子鈺當然不記得他有這么說過，何況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還沒想好措辭再度開口，宋佳怡已經截住了他的話頭，“別誤會，說這些不是要指責你，只是想跟你說那天開始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我內心對這枚戒指的熱情好像也真的沒那么強烈了?！?/br>
頓了幾秒，宋佳怡才若有所思：“其實你說的是對的，不是所有看起來光新亮麗的東西都適合我?！?/br>
“可能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平庸，那些明晃晃的東西真的太壓身了?！?/br>
“你也不要執著了，我不再愛你了。我也很久沒有想到你了。這顆心控制著思維，也不是很愿意想到你了。就像你送過我的這些禮物我當時好開心好開心，珍貴到連包裝袋都不忍心拆開?？傁胫鹊揭粋€特殊的時候，我可以用這些禮物來犒賞自己?？蓻]等到我打開，里面的有些東西都已經變質發霉，再甜的巧克力也不能再吃了?！?/br>
他們的感情，于她就是過期食品，雖然有珍貴甜蜜的假象，但始終對身心有害，不想要也不會再要了。

對面的沈子鈺良久沒有出聲，宋佳怡以為他聽懂才拎起了自己的包最后說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錢上我們兩清，讓人困惱的糾纏也該有個終點。如果你再傷害到他，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br>
他們曾經在宋家榨取的利益，也會用到以后更多的合作伙伴身上。起碼對方這邊不會愿意披露這些違規cao作，尤其是現在仍然身居高位的孫雅珍，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他們做受氣包單方面的息事寧人。

這些沈子鈺都該懂的。不然才會有太正那么一出超速替補不是嗎？

她從頭到尾在這段試圖跨越階級的戀愛里，都是可有可無的角色罷了。

宋佳怡腦子里已經飄到今晚要給白楊做什么營養晚餐的事情上去了，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沈子鈺突然伸手死死扯住她的手腕逼她重新坐下。

娟秀的眉擰住，她抽回手腕自己輕輕地揉，對面人面上已經又恢復了那個一如既往冷冷清清的樣子。

好像剛才的甜言蜜語和一閃而過的痛處都是彌天大謊。

不過嘴里的話它一如既往不是那么中聽，眼神也開始凜冽：“是嗎？我和你的感情是變質的？那你和他的感情是什么？去找在座的任何一個人評評理，出軌不才是變態的嗎？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么從始至終都沒什么廉恥心?！?/br>
“還是睡了幾次就被人渣同化了？”

沈子鈺最后一步挽回棋也敗了，宋佳怡不接受他的求婚，宋佳怡也不再愛他了。

不僅不是他想要的全心全意，眼前這個女人甚至在心里把他徹底的清除了。白楊那句話此刻不受控制地從沈子鈺的心頭跳出來。

他說他不能給女人快樂。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時從來沒快樂過？這根本不可能。

可對面宋佳怡的表情為什么開始變得令人無法忍受，是厭惡嗎？

呈函數曲線爆炸的憤怒讓他口無遮攔的突然高聲：“所以他能給你的快樂是什么？在床上嗎？宋佳怡，你就這么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