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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芝冷不丁地打斷絮絮叨叨的柳嫂。柳嫂一愣,臉上又堆起尷尬討好的笑,“您看,能不能發發善心。我也是,瞧著她實在可憐?!?/br>高玉芝拿起水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煙圈,似笑非笑地道,“我也想發善心。但這一年克了三條人命的,我們家再缺人,可也是要不起?!?/br>柳嫂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撲通”一聲,水杏就地跪了下來。一時間,幾個人都有些遂不及防,水杏卻竟毫不猶豫地對著高玉芝一下接一下地磕起頭來。高玉芝皺起眉頭,“你這是做什么?”柳嫂著了急,嘴里“哎呦”了一聲,慌忙過去,想要把她攙起來,“快別這樣了……就算做不成幫傭,我們還有別的法子想,快先起來吧?!?/br>水杏搖著頭,流著眼淚,眼里滿帶著哀求,仍是不停不停地磕。沒幾下子,額頭就磕破了,滲出了鮮紅的血來。高玉芝沒發話,那梁天杰卻忽然皺著眉擱下書站了起來,走到了水杏跟前,輕聲道,“聽我一句,你先別磕了。我來跟阿娘說說看?!?/br>水杏一怔,柳嫂趕緊就勢把她攙扶了起來。她的眼淚未干,額上還淌著血兒,呆呆被柳嫂攙著,很有些站立不穩。高玉芝冷笑了一聲道,“你說吧,我倒要聽聽,你預備怎么說?!?/br>天杰取出一塊方巾遞給柳嫂,看向母親的眼神有些發怯,也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開口道,“阿娘。其實,這佃農制度,原本就不合理……”沒等他說完,高玉芝便氣沖沖地怒斥道,“敗家子!”天杰閉了嘴,高玉芝又余怒未消地道,“在外頭讀了幾年書,就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也不想想,沒有你祖上的這些田地基業,你拿什么讀書?”天杰不作聲了,隔了會兒,復又開口,“阿娘,過幾天就是小meimei的祭日了。您看,是不是為她積點善呢?”這話一出,倒像戳中了高玉芝的心事,見她神色略微松動,柳嫂連忙趁勝追擊,“大奶奶,您這兩年吃齋念佛,做的善事數不勝數。云鳳小姐得菩薩庇佑,一定能夠早日投生到一個好人家?!?/br>高玉芝不說話,眼睛又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瞧著水杏,突然瞧見了她腳上那雙鞋。是雙頂普通的絆帶布鞋,但是針腳細密齊整,看著就格外利索些。高玉芝揚著眉頭問,“你自己縫的鞋子?”水杏一呆,還不及點頭,柳嫂忙不迭地代她回道,“回大奶奶,可不是嘛,我說她的手巧著呢。這不僅是鞋子,她身上的衣服褲子,可不都是自己縫的?!?/br>高玉芝不露聲色地笑笑,“那行。你就替我做一百雙布鞋,外加一百個鞋墊兒,這佃租就算了。我就當替云鳳積福了?!?/br>柳嫂趕緊拉著水杏跪下,“還不快謝大奶奶?!?/br>眼見著水杏又要磕頭來,高玉芝連忙皺眉揚手阻止了,“行了,地上都要被你的血弄污了。我給你十天時間。沒要緊就領了針線布材回去吧?!?/br>水杏走之后,天杰過了好半餉,突然憋出一句,“阿娘,我們家又不缺鞋子。十天一百雙,您想累死她嗎?”高玉芝瞅著兒子的臉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怎么?還憐香惜玉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個啞子,又不是黃花閨女,命還那么硬,生得再水靈又有什么用?別說你有那點心思,這么個人,就是進來做個下人,我都瞧不上眼?!?/br>天杰呆呆目視著她磕過頭的地,不聲響了。******小滿醒過來的時候,屋里已經大亮。下了床,頭還是沉甸甸的,腳底下卻軟。和王成在田里杠上的那一天,才從地上起來,就一頭栽倒沒了意識。然后,昏昏沉沉的,一躺就是兩天。他扶著頭,慢慢走到灶間,鍋里熱著米粥,還有饅頭。小滿喝了口粥,粥煮過了頭,一股糊味。他皺了眉,又咬了一口饅頭,大概揉面時沒有發好,硬得嗑牙。水杏是勤快,能干的,唯獨做飯一直這樣,不是焦了糊了,就是咸了淡了。這糊了的粥和沒發好的饅頭,倒好像一盆冷水似的,兜頭澆下,使他渾渾噩噩的腦子徹底清醒了起來。小滿擱下碗,急急跑了出去。才到門口,就差一點兒和水杏撞了滿懷。柳嫂先心有余悸喊了一聲,“小祖宗,你慢點,可別把你嫂嫂好不容易求來的活計撞壞了?!?/br>小滿這才看見,她們兩個人的手里,提著,抱著的,都是布匹,針線一類的東西。水杏看著小滿臉上帶笑,一放下了手上的東西,就去摸他的額頭,發覺燒退了,笑得更是柔和。小滿看了一眼那些布匹,很快又瞧見了她額上的傷,皺了眉,一言不發地盯著。水杏遮掩著,有些不自在地撇過了臉去。柳嫂在旁唏噓道,“你這小子,可真虧有個好嫂嫂,不然你早完了。以后,你可得有良心,有孝心,知道不?”6.協心(上篇)<水杏(年下+養成)(小小9090)|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址:6.協心(上篇)水杏攔著也沒用,小滿還是從柳嫂口中得知了她去地主家磕頭的事。“地是不用種了,可十天要做一百雙鞋,你嫂嫂也是夠受?!?/br>小滿曉得柳嫂說的都是實話,盯著她額頭上的傷口,心里悶悶澀澀的,說不上來什么滋味。然而,越不是滋味,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煩悶淤積著,他耷拉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腳蹭著地,滿不在乎地回道,“我又沒讓她去下跪磕頭,也沒讓她求?!?/br>柳嫂聞言氣得發抖,一口一個“小白眼兒狼”,“小沒良心”地不住罵著,恨不得上去擰他耳朵。水杏攔了她,搖搖頭,仍是柔柔地笑。不知道為什么,她不生氣,小滿心里更難受,一扭頭,哼了一聲,就自個兒跑進里屋去了。到了里屋,心更煩,外加悶,滿腦子里都盤著她額頭上的傷口,和那柔柔的笑。實在沒處發,只好拿手一點點的摳著墻皮。小滿負了氣想,這輩子他都沒法子不討厭她。他是一點點的,慢慢的,才又到了外頭。柳嫂已經回去,水杏坐在板凳上,彎著腰低著頭,仔仔細細地搓著納鞋底要用到的麻繩。他還沒有出聲。水杏卻好像覺察到了什么一樣,停了手上的活計,抬了頭,又對他一笑。小滿皺著眉走過去,嘴里嘟嚷著,“你能不能不要老對我笑?!?/br>水杏一怔,笑容僵在了臉上。小滿又惡聲惡氣嘟嚷一聲,“看見你笑我就煩?!?/br>水杏怔了一會兒,又垂了頭,默默搓起麻繩來。他以為她生了氣,心兒一緊,卻一把搶過了她手里的麻繩。這一下,水杏像是真生了氣,皺了眉,怔怔地看著他。小滿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