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一)
長歡(一)
/01/ 有人把謝長歡的頭發盤起來,就退到厚厚的帷幕外面了。謝長歡是一只鳥,拴在籠子里,尊貴不可言說,沒有人可以擅自拉開她的帷幕。 上一個醉酒后看到謝長歡面龐的人已經被皇帝砍了腦袋。他是個瘋子,本朝最殘暴也是最荒yin的皇帝,他不多的溫情大概留給了謝長歡。 十八殿下。謝長歡聽見外頭的人呼吸粗重了一些,聲音又緊張又期盼。 謝長歡身披華美的長衫,靠坐在金碧輝煌的椅子里,厚厚的飾物壓得她身軀越發嬌小。那樣小一張臉,又那么美,身邊的一切事物卻又都咄咄逼人。 謝長歡的回答很淡漠,她也并不關心那些骯臟的荒唐事:你說。 皇帝的頭痛病犯了,想看看她。謝長歡知道他犯病都時候就會殺人,只有她自己是安全的。她是最小的孩子,是皇帝六十大壽的時候生下的老來子,偏偏是最得寵的。 也沒人和她爭,別人都知道,只有謝長歡多活一天,他們也才能繼續茍延殘喘。 謝長歡站起來,滿身珠翠叮當作響,使者看見了她的眼睛,從帷幕里一條縫隙里透出來的光極美的輪廓,睫毛纖長,眼珠帶著一點妖異的烏藍,好像藥攝人心魄。 于是他也被攝取心魄了,心臟發了瘋跳起來。 小殿下不過才十二三歲,就已經初見傾城之姿。 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戴好了面紗,幾名侍女用長布拉出一條單獨的隔開的長道,把她和外界隔離開來。 /02/ 一進內殿,她就聽見許多不堪入耳的聲音。 rou體交疊的碰撞聲,清脆的水聲,還有摩挲的沙沙聲。她皺緊眉,目不斜視,朝著老皇帝的方向過去。這時候老皇帝膝下已經跪著兩個人了,他們埋著頭舔舐蒼老枯敗的囊袋,但無濟于事。 謝長歡也看見他們了,是皇帝的新寵,一對進貢的絕色兄弟。他們生得其實不像女人,即使其中一人外表艷麗妖冶,依然帶著濃重的男性氣息。 于是他們只好敷著厚厚的粉,在他們噗嗤噗嗤吞吐的時候,臉上的粉也就簌簌下落。 長歡你過來,讓我看看你。老皇帝已經很老了,他有些看不太清遠處的謝長歡,他荒唐了一輩子,總歸還有個心愛的孩子。 謝長歡走過去。 老皇帝把兩個年輕男寵踢開了,他并不是特別喜歡男人,他只是喜歡年輕人,他的后宮里什么樣的美人都有。 他把謝長歡拉到身邊,拍拍她的手,昏黃的眼里多了一絲少見的清明:你知道薛臨嗎? 謝長歡想起來,這個野心勃勃的將軍起兵叛亂,并聲稱要迎娶長歡殿下。她對他有些印象,當初在太子哥哥府上的時候,曾經看見過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有一點喜歡,只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 薛臨常常站在遠處看著她,眼睛很亮,臉上總是帶著迷人的微笑。 是怎么了父親?謝長歡問。 . 他已經打到玉海關了,他的條件是要把你交給他,并且封侯。他氣得渾身發抖,后一個我答應了,但是他怎么敢怎么敢 謝長歡其實是很愿意離開這個地方的,這個帶著罪惡和污泥的煉獄。只是她面上不說。 可是皇帝不答應的話,薛臨就要兵臨城下了。果然,他瘋了,這會成為罪人的。 他又伸手叫喚過來他的新寵:韓奴,陰奴。 兩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爬過去,身上薄如蟬翼的衣服幾乎不能遮掩他們的私處,兩個人四肢蜷縮著,一點一點爬過去,撅起的屁股讓謝長歡想起了搖尾乞憐的狗。 看吧,就算是末路了,皇帝也還是天下至高無上的王者。沒有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 韓奴爬過去的時候有意無意蹭到了她的腳踝,她的目光觸及到他,他是個面容有些陰冷的俊美男子,只是這套動作看著更是矛盾。他盯著謝長歡的眼底有一團火。 但下一刻皇帝讓陰奴抓住他,兩個年齡相仿的男人開始旁若無人地交歡。他的眼睛還是有意無意瞟過謝長歡,讓她起了一層疙瘩。 她想吐。 胃里開始翻涌,酸液幾乎滾上喉頭。其實她告訴皇帝新寵對她的覬覦的話,老皇帝一定很愿意幫她砍下這個男人的頭,但謝長歡覺得很沒有意思。 他總歸是碰不到她的。 好了,你下去吧,我會想辦法不讓薛臨找到你的。 她就這么衣衫整齊地,端莊地穿過荒yin的大殿,她想,這是一群動物。她開始有些期盼薛臨從天而降,帶著她逃離這個地方。 /03/ 其實從五歲起謝長歡就常??匆娎匣实鄣幕膟in了,他也并不避諱她,起初她只覺得看著很痛,到后來她已經麻木了。 在她六歲的時候,發生了一起令老皇帝勃然大怒的事情。 一名樂師,一名皇帝從外頭帶回來的年輕的寵兒,他穿著月白的長袍,清冷如月,謝長歡很喜歡他,便讓他做了謝長歡的琴藝師父。 在一個黑夜里,老皇帝穿過昏暗的大殿,看見這個年輕的樂師埋在渾身赤裸的謝長歡雙腿之間。謝長歡那時候還不太懂,她摸著樂師美麗的臉,問他這是什么。 樂師說,這是愛,殿下。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過謝長歡的皮膚,逐漸往下,目光幾乎哀切,殿下真乖,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謝長歡看不懂這些,她問樂師為什么有時候晚上他會去父皇的房間。 樂師說,是為了殿下。 他剝去女孩的衣服,把她抱在桌案上,慢條斯理解開自己的腰帶。他的腰身很窄,脫下衣衫后是一種冷白色,就像進貢的象牙。 他又說,我是為了殿下活著,從很早以前我就考慮過是否需要繼續活下去,是殿下讓我決定活著。 這之后,在許多個夜晚,他吻過謝長歡的每一寸肌膚,包括她的眼睛和嘴唇。他說他很喜歡謝長歡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月亮,她的嘴唇像海棠。 只是還沒有徹底占有她。 再之后,他的腦袋被掛在了城門上,他的身體被千刀萬剮,再美麗的人剖開肚子也是些腸腸肚肚。謝長歡沒有太多感覺,在這種骯臟的地方,要是總是心軟那么一定會短命,她天生就沒有良心。 /04/ 謝長歡期待的事情在一年之后到來了,薛臨攻破了最后的防線,叛軍徹底占領了宮殿。他們燒殺搶掠,占有著金銀和美女。 謝長歡的帷幕被扯下的時候,她的臉色蒼白了一瞬。 一名叛軍找到了她,撕開了最尊貴的殿下的屏障。他的眼神無比火熱,謝長歡盯住他:薛臨在哪里? 這時候對方的腦子里顯然也沒有薛臨了,他不怕死,他只想徹底占有眼前的少女。他一個大步邁上臺階,抓住謝長歡纖細的手腕。 謝長歡終于害怕了,這個冰冷怪物的軀殼被打碎了,她像一個尋常的少女一樣開始哭泣。 叛軍的凌辱還沒有到來,她看見他的胸膛插著一柄從后往前的刀尖,然后徹底倒下,露出背后的人來。她想象過那是薛臨,但是不是。 是韓奴,他還穿著那身幾乎一絲不掛的衣衫。在謝長歡的注視下,他抓著謝長歡箍進懷抱,野蠻地親吻著她的嘴唇。這時候他臉上那些厚厚的粉也不見了,只是很年輕很干凈的臉,沾滿了血。 他撕咬著,舌頭鉆進謝長歡的牙關。 灼熱的呼吸掃過她的面龐。 謝長歡的眼淚順著面頰淌下,濕漉漉地流到衣領里。他抱著謝長歡跑過狼藉的大殿,往一處偏僻的小院里鉆,謝長歡似乎已經流干了眼淚,只是張著嘴發神。 她清醒一點:帶我去找薛臨,我可以幫你們。 韓奴堅定地告訴了她答案:不! 他他到底要做什么謝長歡顫抖著嘴唇,開始為自己未知的命運恐懼起來。這個地方太偏了,韓奴在這里還發現了一間密室,便抱著她的腰身,一頭躲進去。 謝長歡喃喃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火光從另一側的皇宮燃燒,多少匠人的血rou之作付之一炬。大火好像一頭吞天食地的怪物,占據了謝長歡的眼睛。 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韓奴死死抓著謝長歡的雙臂,渾身都溫度高得出奇。 謝長歡尖叫:帶我去找薛臨! 韓奴盯著她,聲音不算高,卻很冷:不可能,我們不會把你交給薛臨的。你已經不是帝姬了,你會和我們在一起我們永遠不分開。 這句話太熟悉了,樂師曾經也是這么和謝長歡說的。 她恍惚之間看到了樂師的鬼魂在夜晚鉆進她的夢里,瘋狂而惡毒地傾訴自己的欲望。但是韓奴是韓奴,樂師是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