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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面

    一個下午,霍城就摸清了杜林的脾氣。被惹毛的他直白的太容易讓人摸透,一眼望穿。

整個下午的拍攝現場都被杜林的少爺脾氣充斥著,可他就像是被死死的隔絕在那打光燈的另一面,任憑他怎么反抗都得不到一

點的回應。

霍城的耐心殘忍的可怕,杜林跟他的差距無論在年齡和階級上都差距多大。

那些圍繞著杜林的身邊的打光燈就像是他特意為他定制的籠子,霍城坐著原本監制坐的位置,目光散散的看著監視器的屏幕,

像是看著籠子里被他惹得炸毛的貓。

他仿佛是看不到杜林投向他的憤怒的目光,那眼神已經要從憤怒轉化為憤恨,如果下一秒杜林沖過來要跟他決一死戰他都不會

驚訝。

這種狀態下的片子拍出的效果比上午要差出許多,他抬眼看了看他身邊正彎著腰跟他交涉的經紀人,絲毫沒聽進他在他耳邊絮

叨了半天的話。

他露出個笑,說出的話卻冰冷又刻薄,是他重復了一下午的兩個字,連語氣都沒有變化:“重拍?!?/br>
霍城手邊上是助理整理過的資料,上面詳細的概述了杜林進入娛樂圈后所有的經歷,他草草覽過,一張演出照片吸引了他的目

光,照片下附上了新聞報道,是關于杜林跟林澈在倫敦那次的交集。

他自私的想要占有林澈,這種真正的占有欲他從沒在她面前展露過,他在林澈面前表達的僅僅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片面,那更深

層的,處心積慮的野心在他心底醞釀著,蠢蠢欲動。

那欲望是貪婪的饕餮,他跟林澈的每次接觸都會將它喂養得愈來愈大。

過分的陰暗,卻又無比強烈。

他所想要的占有是讓林澈除了他以外,斷絕跟所有異性的來往。

他沒把杜林當成對手,杜林在他眼里就像是個小孩,毫無威脅的存在。只是當他看到那份報道之后,有些壓抑不住心里那絲丑

陋的嫉妒。

他嫉妒的不是杜林跟林澈的合奏,他嫉妒的是杜林跟林澈一起經歷的二十年的時間。

*

霍城在下樓時就在人堆里看到了林澈,林澈在人群里出挑的顯眼,她背對著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裝。

工作之后她就改變了穿衣的風格,更加的偏向于職場。

她的臉正對著窗外,面向廣場,像是要在室外的人群里找到他。

“看什么呢?”他從后面一把抱住了林澈,只是一瞬間,就覺得林澈身上的味道填滿著他渾身上下叫囂著饑餓的細胞。

他太久沒見林澈,精神上就像是剛經歷過場嚴重的饑荒,他貪戀的接受著她的味道,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有多少天沒聯系她,所

有的忍耐在看到林澈的一剎那都變成了實質性的欲望,想抱她,想親她。

太突然了。

林澈的心思全在靠著廣場的窗外,竟疏忽到忘了另一邊的大門。

她手里的咖啡杯稍稍滑落了一截,從她工作起,咖啡成了另一樣讓她戒不掉的東西。

她甚至懷疑過自己的意志力,過于薄弱,薄弱得讓她太過容易上癮。

“松開,在外面呢?!彼p聲,可身體卻沒動。

霍城好暖,明明都是恒溫動物,可他偏偏像是機器一般能夠調節,每次都給她同樣的足以令她貪戀的溫度。

這溫度把她咄咄逼人的鋒利都融化的柔軟。

他太善于偽裝,是天生的,更是在涉事后學到的。

他不露聲色的隱藏了自己的陰暗面,他對林澈表現出的,都是他想讓她看到的。

“餓了么?帶你去吃飯?!?/br>
他手臂緊了些,像是對她那句話的回應。

他不松,他一松,她就跑了。

“不餓,吃不下?!?/br>
她皺著眉拒絕,仰起頭看他。

她看到了他抿著的薄唇,再往下,是下顎處青色的胡渣。

“那就找個地方坐坐?!?/br>
林澈的眼睛跟她的名字一般,清透的,秋水盈盈。

她抬起頭,把脖頸的線條拉得更加纖長,她沒涂口紅,裸唇上是櫻花色。

他終于忍不住,他已經按捺了太久,從見到她起就開始忍耐。

他俯下身咬上了她的唇,舍不得松口的柔軟。

光是那一下,他就感覺到林澈的睫毛撩過他的臉,太輕,太癢。

美好的不像話。

林澈從他懷里抽身,她把咖啡放在了身后的木桌上。

“是坐坐,還是上床?”

再色情不過的詞,從她嘴里脫口時卻像是在匯報數據報表般的平常。

明明是一句調情的話,可這話無論怎么,都不該從她嘴里說著。

林澈意味不明,那話輕飄飄的卻帶著有毒的刺,他深究不了。

“坐完了之后,再上床?!?/br>
他牽著她的手,入了秋,林澈的手像是更冷了些。

霍城突然意識到自己把林澈想的過于簡單,安逸了太久,讓他有些淡忘了林澈曾經對他講的那番話。

林澈太復雜了,跟他遇到的那些有目的性的、企圖接近他的異性都不一樣。

她什么都不圖,可卻能讓他心甘情愿的把什么都給她。

林澈眼里打量著他,她眼里清明的像是能看穿他的身體。

可她看不出什么,至少看不穿他隱藏的天衣無縫的陰暗。

沒人想到在這秋末時還會有臺風登陸,風一起,在高空之上的風箏隨著風向劇烈搖晃,搖搖欲墜,風雨飄搖。

“去湖邊走走吧?!彼戳丝匆呀浐谕噶颂?,說道。

夜晚的龍川湖毫不見白天的客流量,且過了旺季,一眼望去來往的行人也只有零散的幾個。

霍城雖說在Y市長大,來湖邊的次數也算是屈指可數。

可要說湖邊那條路上的酒吧街,他熟悉比誰都清楚。

沒幾步的距離,他們就看到了面前的一片小空地上,一群老年人在跳廣場舞。

林澈安靜的看了會兒,輕輕地說:“我媽也在跳,她回來之后感覺人都變了不少?!?/br>
“哪里變了?”

“感覺不像以前那么強勢了?!?/br>
“不強勢都這樣,那要是在以前,我連你家門都進不了?!?/br>
他一句話就壞了林澈低落的情緒,她收回了目光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淡淡道:“說不準?!?/br>
她帶著他看湖邊下棋的大爺,看在小花園唱歌的大媽,還有在涼亭里面打牌的,散步鍛煉的。

入了夜的龍川湖成了老年人消遣的天堂,她跟霍城倒成了與這格格不入的年輕人。

至于這林澈當然不會介意,她跟霍城有搭沒一搭的聊著,更多的是沿著湖邊的石板路毫無目的的走。

一開始她還在靠內的那側,沒一會就被他拉到了靠近馬路的那邊,像是他生怕她腳滑,跌落進湖。

湖邊零星還能聞到丁點的桂花香味,更多的是凋落在地上的掃不凈小花,那些花把原本灰青的石板鋪成金燦燦的顏色,連踩上

去的觸感都是軟的。

兩人挑了個湖邊的椅子坐下,這邊離得主路有些距離,算是偏的角落,來往間都有些冷清,只有路燈在長椅旁散著冷調的光。

“不走了?”霍城握著林澈的手,她衣服看得出的薄,他脫了外套給林澈披上。

“腳疼,我不冷?!彼龔陌锬贸鰺焷?,像是發糖一樣放了根在他手上。

她的背后被外套裹得暖烘烘的,她舒服的往后靠了靠,卻直接被他摟進了懷里。

那剛打開的背包搭扣“啪”的合上,一聲脆響。

“披著吧,我太熱了?!彼f。

林澈深吸了口煙,男人的話音就在她的耳邊,他聲音沉沉的,蠱惑的她繃緊的神經都跟著放松。

心機婊,她想。

告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搖……

林澈看著湖對面的音樂噴泉,他們離得太遠,遠到那音樂聲傳到這邊已然都被沖淡,只能依稀能分辨出那膾炙人口的曲調。

可能正是因為太遠,林澈才能提起這么格格不入的壞氣氛的話。

“佳寧出國了,你知道?”

她把身體坐直,煙灰被風給吹散了,跟著風不知散到了哪。

林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提起宋佳寧,像是她只要看到霍城,就會不自覺的想到。

這種感覺在宋佳寧從她身邊消失后漸漸淡了,如今卻因那偶然看到的動態又重新起了。

就像是個傷疤,這個傷疤從她跟霍城糾纏起就開始出現,時不時的在她身體里刷著存在感,讓她疼一下。

她沒跟霍城提起過宋佳寧,從開始到現在,這像是她跟他之間的禁忌。

只是躲了太久,也該提了。

“是嗎,不知道?!?/br>
霍城手里是林澈剛給他的煙,他注意到她把煙給換了,不是她之前常抽的那種。

宋佳寧于他無非是過客,若不是林澈要提,他都不會在空閑時想起。

對于這些他心太狠,而就像是要懲罰他的心狠,讓他遇到了林澈來折磨他。

他一句不知道仿佛把話題給斷了,林澈不出聲,看著遠處漸弱的水幕,過了半會才看向他。

“去法國了,”她話音一頓,自嘲般的笑道,“真有意思,現在倒剩下你和我了?!?/br>
林澈心里是清楚的,她又不傻,她當然清楚。

她清楚自己跟霍城早就超過了炮友的定義。她對他知根知底,對他的習慣都熟悉。

“你跟她不一樣?!?/br>
天陰得厲害,風起得比剛才還要再大些,似是要將他臉上的輪廓再勾勒得深邃幾分。

他看向她時,她卻把目光轉了。只留個側面給他,那側臉被她的發絲遮擋著,是路燈照不到的那邊。

昏暗里,她嘴里的煙因為她的呼吸燃著忽明忽暗的光。

“哪里不一樣?”

她在問誰,問他?還是問自己?

沖動過后,她于情于理還是愧對宋佳寧,無論宋佳寧做過什么,都是因她而起。

她陷入了自我厭惡的無底深淵,她那句“兩清了”說的容易,可到頭來清在哪了,又還在哪了,誰都說不明白。

本就是不明不白的感情,不干不凈的關系。

那手里的煙被她掐滅了,緊接著,又點了一根。

她替他答了,答得漫不經心:“一樣的,都是先跟你睡了?!?/br>
現在這個狀況跟霍城料想的出入太多,林澈簡單幾句就掌控了談話的走向。

他的游刃有余在林澈面前成了不值一文的廢鐵,他處處留情,如今,這成了他的報應。

“澈澈?!?/br>
霍城叫了她一聲,或許真是被風給吹涼了,那聲音聽著都比平時啞。

這一聲后,又是沉默。

兩人間的氣氛像是受到了臺風天的影響,暴雨將至,氣壓太低,把人壓迫得喘不上氣。

“對不起?!彼脸灵_口。

他欠了她一個道歉,從一開始的圖謀不夠再到之后的處心積慮,從一開始的放肆再到之后自私的占有欲。

“我太自私,一意把你扯進我跟她之間,連問都沒問,她知道了我也沒解釋,任著她鬧,”霍城把煙點了,吹來的風把煙散到

他臉上,像是籠了一層稀薄的霧,“讓你一直都成了受害者?!?/br>
林澈視線垂著,眼睫似是被風吹得輕微的顫動。

她看著地上鋪著的石板,她腳下的那塊翹起了些,踩上去時來回的搖晃。

可盡管她出神成這樣,霍城的聲音還能強行闖進她耳里,拉扯著她的心思,跟他的人一樣,不容拒絕的強硬。

“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到后來,讓我腦子里都是你。我不去找你,可幾天不見就想得厲害,我從來沒這樣過??擅看我?/br>
見你,你就拿話氣我,明知道你故意的,還是忍不住上你的當。不見你就想,見了更要想,你說我是不是瘋了,”他笑,伸手

握住了她的手。太涼了,就像要冰到他的心里,“林澈,我是真喜歡你?!?/br>
他突然就變了,不是那個倨傲的他,似是她再不開口,他就能滔滔不絕的繼續說著這些足以擾人心緒的話。

林澈往外抽了抽手,只是這次被他攥緊了,就這么老老實實的被扣在他膝上。

浠瀝瀝的雨點落在她臉上,冰涼的一下。

這雨就像是急趕來救她命的,她不著痕跡的挪開了停在他身上的視線,她把身上披著的外套脫給了他,輕輕說了句:“回家

了?!?/br>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

低氣壓的氣氛持續著,幾分鐘的路程,那雨已經如瓢潑般的大。

今年的天氣太壞了,壞得跟她的感情一樣。

出電梯時,林澈無意的看了眼她家鄰著的那間房。

那房子從買來起就一直空著,沒見人住過。

不過這幾天人來人往的多了,聽著陸靜婷說像是在前些日子被賣了。

真快啊,才幾天,連門都換了。

“進去坐坐?”

“嗯?”

“我搬家了?!?/br>
下雨天

“你搬家了?”

林澈知道自己沒聽錯,可還是確認性的重復了一遍,那雙眼里閃著狐疑的光。

“這邊方便,離公司近些?!?/br>
剛還成冰的氣氛,因為這突然而然的插曲,倏地破了

騙子。

林澈太清楚這兩處間的距離,霍城知道她清楚,還能面不改色的說謊。

似是要證明,他把手指摁進了指紋解鎖的位置,“?!钡囊豁?,“歡迎回家”。

那門被他一把拉開,大敞著,一副迎人進門的模樣。

剛開門,那玄關的燈就亮了,連帶著客廳,被照的明晃晃。

他先行了一步,倒成了她進退兩難。

“你是康熙嗎?”

“什么?”

“這么喜歡微服私訪?!?/br>
“進去坐坐?!?/br>
霍城換了語氣,軟了些,像是在哄她。

她的視線從他家門前掠過,里面的裝飾都是跟著南麓云溪相仿的風格。

顯是重新裝過的,這么些天,他竟沒讓她察覺到些蛛絲馬跡的異常。

“不去了,甲醛致癌?!?/br>
她幽幽開口,仍站在原地,見不出動的跡象。

“今天剛查過,沒超標,”似是為了讓她安心,又笑著補上了一句,“很安全?!?/br>
他先進了門,篤定了林澈會跟上。

你是狗吧。

她想說的沒出口,生生止在了嗓子里。

林澈在外看著他,她有種跟杜林感同身受的錯覺。

她說一句,就能被他回一句?;舫堑脑掜數盟龁】跓o言,騎虎難下

林澈怎么也沒想到霍城會在這等著她,與其說這是個驚喜,不如說是驚嚇。

她不信這是霍城心血來潮買的房子,又好巧不巧的住在她邊上。

這房子肯定是他早就看上的,他一字未提,暗地里安排了所有的規劃

心機又綠茶。

先斬后奏,跟未婚先孕有什么兩樣。

*

窗外的雨還在下,跟剛才一般的大。

回來時霍城被淋了不少,上車時那襯衫都濕得貼在他身上。

她真就跟他進了門,既然進了門,他就不怕她出爾反爾的跑。

霍城給她倒了杯溫水,說道:“我先換個衣服?!?/br>
林澈沒搭理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拿著手機,在給陸靜婷發消息:“媽,有點事,晚點回去?!?/br>
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

那剛停在發送上的手指又頓了一下,她想了會兒,點了撤回,重新發了句:“你先睡,不用等我?!?/br>
林澈的頭又疼了。

可能是這雨聲太吵,吵得讓人心亂。

她太不喜歡下雨,偏偏這大半年來,就沒見過幾日的天晴。

窗簾沒拉,林澈坐在那能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模糊的影。

林澈有些累了,這雨像是太大,把她那些多余的情緒都一股腦兒的沖走。

她的身體靠著椅背,點了根煙。室內里沒風,那煙就散在她四周,云縈霧繞。

那煙燒了一半,她才見他從樓上下來。

霍城脫了正裝,少了些不近人情的氣勢??蛷d的燈剛被他調過,不是那種刺眼的亮。

“你難為杜林了?!?/br>
她道,淡淡的,不是詢問,一句陳述。

“杜林?”

霍城走到她面前,他掃了眼林澈扔在桌上的煙,卻也沒說什么。

林澈不聽話,他知道。

“嗯?!?/br>
是真累的,或又是剛在湖邊著了涼。她聲音低了些,只是應了句,抬起頭來看他。

她跟他之間隔著煙,看不分明。林澈瞇了瞇眼,輕吹了一下,把那煙給吹散了。

這回全都清楚了。

“工作而已,”霍城就在她身邊站著,靠著那桌沿。她抬著頭,他低著眼,“怎么,把狀都告到你那去了?”

“提了一句,不是告狀?!?/br>
剛被吹散的煙又攏了回來,她才看清了多久,就又讓這煙給蒙上了。

林澈把煙給滅了,也沒再去吹,任著它自己在空氣里散著。她頓了會兒,又道:“別難為他?!?/br>
他輕笑,倒也沒生氣:“光替別人想了,怎么不替自己想想?!?/br>
今天的事說是他摻著私心不假,但確實也是杜林沒達到他先定的標準。

杜林的脾氣雖說被磨礪了不少棱角,可若真要說是圓滑,還是差些門道。

“我?我的事不是你都替我想了?!彼辉倏此?,這話說得像是氣話又像是撩人的話。

她低下眼,任是霍城在她身邊站著,也覺不出之前那種盛氣凌人的壓迫。

林澈的話太輕,可這么輕,卻能一字一頓的說進他心里。

“喝點嗎?”

“好啊?!?/br>
下雨天,喝酒天。

要說是沒在一起,誰信呢?

到如今,她自己也都有些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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