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青衣李家
四十四.青衣李家
翌日一早,席玉還未睜眼,就已經下意識摸向劇痛的腦袋。 昨夜醉酒后的癲狂之事,也零零碎碎被她一一記起,她擰緊了眉頭,緩了半晌才起身洗漱更衣。她昨夜與李兆不知宿在誰的房里,不像尋??头?,要稍寬敞富麗些,還頗有閑情雅致地擺了幾只細長頸的蓮葉花瓶。 席玉問了門外弟子,才知此處是從前門中招待貴客用的。 她轉身要回房再坐一會兒,李兆端著茶案過來,見她面色不好,了然道:用些茶吧,昨夜喝了不少。 外頭不便說話,兩人進了房,席玉從他手里接過茶盞,道:還以為你死了。 一大早就罵我?李兆意外,他笑了幾聲,到手了,就嫌我沒趣兒了? 入口的茶相當苦澀,席玉只抿了一口,舌尖都苦得發麻,隨后是一陣清涼感瞬襲全身,腦中也清醒了不少。她冷著臉將一整杯下肚,宿醉帶來的不適感已全然消退。 哪里弄來的茶。 宋老那邊要的。李兆也喝了幾口。 席玉哦了一聲:你一早上不見,就為了這玩意兒? 自然不是。李兆搖頭,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明擺著等席玉問他。 只可惜席玉沒那個耐性,見李兆故意賣關子,她冷笑一聲,作勢就要就往外走,李兆只得拉住她的腕,嘆息:你總要給我些面子,阿玉。 究竟何事?席玉坐到他旁邊。 李兆看著杯盞,正色道:你我二人既行云雨之事,子嗣不得不防,我去討了些藥來。 你吃的? 難不成你吃?李兆卻說,你就是愿意,我也不舍得。 師父放心,我不愿意,席玉的臉色緩和不少,她將李兆從頭到尾看了個遍,低聲道了句,一個個的急著讓自己斷子絕孫。 李兆沒有細究她的話外之意,只是反問:莫非阿玉想生孩子? 光是聽到生孩子這三個字眼,席玉都竄起一股冷意。女子生育不易,她自然諸多感恩謝懷,可阿娘也是為了席玉才在琉風派忍受流言蜚語人心揣測,這世上女子興許誰都有生孩子的那一日,但對席玉而言絕沒有,她甚至連這個念頭都未曾動過。 再加之子嗣又是許多武學大忌,席玉怎么會有如此念頭?她還有那么多山峰沒去過,一輩子也看不完。 李兆看她薄怒的神情,也知曉她的意思,便順著話接下去道:總之我是不想,巴不得斷子絕孫才好。 昨夜他似乎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席玉只聽了個模糊的大概,這會兒她也不愿再問一遍,門外的弟子又來叩門,說是周問道之死,門主青何請席玉前去問話。 海島之上的行人三三兩兩,中原人士還裝模作樣地悲色緬懷一番,關中武林與苗疆武林壓根就懶得管此事,唏噓幾句也就繼續圍在一塊兒比武。 席玉跟著弟子踏入門中時,才發覺劍盟幾位長老也在場,屠仙仙與晴露坐在后方,二人眼巴巴看著席玉,無聲地朝她致意。 幾位長老神色凝重地看著席玉,也有人回避著席玉的臉,只是低頭嘆氣。 青何朝席玉微微頷首,請她入座,直言道:有勞席姑娘走這一趟,請你來是有事相問。席姑娘畢竟是周盟主的女兒,你可知周盟主私下與何人結過仇? 席玉拍了拍衣角,余光瞥向幾位長老,道:你們應當都聽說過,我早就叛教與他反目,兩年多沒回去,又怎么會清楚他跟誰不和?白費功夫問我,倒不如將島上來客一一盤查。 實不相瞞,這幾日都手忙腳亂地打探過了,此次來客并沒有與周盟主交集甚多的外人。 哦?席玉覺著怪有意思,微笑道,那就是他們自己人,或是買兇殺人。 長老們聽她如此放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青何在座上道:席姑娘所言我們也想過屠姑娘,你來解釋一番吧。 屠仙仙走到前頭,沖著席玉張開手掌,她的手心空空如也,席玉仔細辨認,才看到一根細細的線繩晃蕩于空中。 這是繡娘們會用的絲線,且還不是一股,只是拆成了單根,而周盟主腕間的紅痕,約莫就是用這樣粗細的繩子勒出來。屠仙仙又晃了晃手,就算我們都會武功,要在第一眼就看到這根線,也相當不易。劍盟中人多為外功家子,能cao縱這樣玩意兒的人本也沒有幾個,后來我們探查,幾位長老當日都在房內歇息,臨海仙居的弟子及他們自己的徒弟都可以佐證。 至于買兇殺人,屠仙仙悠悠道,師父還未回信,不過我看這毒像關中的毒,殺人的法子卻躲躲藏藏,一點也不關中。再者,此次前來的關中高手中,唯有蛇三娘內功最深厚,她當日喝醉了酒,在宴亭中就睡了過去,這個,也是有許多人親眼所見。 席玉看向青何,問屠仙仙:那你們可有排查過臨海仙居的弟子?要論內功,還有比青何門主更可疑的人選? 她說話不客氣,青何倒也未曾有異色,他道:那一日,我在房內與合歡宗的弟子們議事,后來又一同去了海邊布置宴席。 青何如此行的端做得正,席玉不禁失望,她本以為這場兇殺還與臨海仙居有牽扯,好給她找些趣事,誰料線索在此處就斷了。 正因如此才連席玉都被叫了過來,她只能道:你們實在問錯了人。 這個節骨眼,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席玉前腳剛走,另有一個中原劍盟弟子探頭探腦地走了進去,也許他們是像把與周問道有關之人都再盤問一遍。 昨日暴雨,今早的天也陰沉,席玉行到半路又淅淅瀝瀝落起雨幕,她望了望四周,走進屋檐下躲避。 凄涼雨景中,房檐的另一端傳來嗚咽悲鳴的笛聲,席玉雙手抱胸往來源處走,只見幾個苗服男子嬉皮笑臉圍聚在一塊兒吹短笛,烏爾烈正按著笛孔,又是幾聲斷斷續續的苗曲。 他身邊的幾個小弟已看到了席玉,伸手指了指,烏爾烈這回倒是很機靈,只見他蹭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恭敬道:席姑娘,您也在此躲雨? 若是以往,席玉倒不想搭理他這樣油嘴滑舌的人,不過今日,她看著外頭的細雨,踱步問道:你在苗疆混了多少年? 混?烏爾烈嘿嘿一笑,摸了摸臉上的刀疤,從出生就一直在苗疆,到如今也有快四十年了。 那你可知苗疆總共有多少寨子,又有多少勢力? 烏爾烈為難:姑奶奶,苗疆大大小小四百多個寨子,每個寨子多有幾百戶人口,少有十幾戶,個中勢力復雜,哪里是我一個人能說得清的? 席玉不屑:你不是在苗疆混得風生水起么? 沒遇到像您這樣的硬茬,也算命大,烏爾烈擦去額頭的汗,說道,這些個苗寨里三三兩兩藏著能毒會醫的大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烏爾烈這么些年也沒被人暗地里下毒。 天地間安靜了一會兒,她不開口,烏爾烈一干人也不敢說話。 打聽個事。終于,席玉也不等烏爾烈回話,開門見山道,你可曾聽說過青衣李家? 她剛說出口時,烏爾烈一臉困惑,膽怯地問:席姑娘,我怎么聽不懂?什么青衣李家? 席玉看他不似做戲,默了片刻,轉過臉道:罷了,當我沒問。 老大,老大,是那個一個曬得黝黑的小弟從后面竄出來,cao著一口苗語,你忘啦?咱們當初去云水鎮遇到的那個老頭跟我們說的,是青衣巷。 年歲太久遠的事,烏爾烈記得不大清楚,好在被這小弟三言兩語點醒,他連忙對席玉道:青衣巷的李家,曉得、曉得!早就全死光啦。 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烏爾烈只道:這有什么奇怪嘛,又不是什么名門大族,當年是還可以,曇花一現,鋒芒太露的下場,席姑娘又年輕,沒聽說過不奇怪。 云水鎮是臨近京城的富饒鎮子,因為地勢相近,許多進京趕考的讀書人都會在云水鎮留住一段時日。李家世代在此,沒出過什么大官,勉強是個書香世家,后來族人們機緣巧合之下開始鉆研武林秘籍,他們雖不會武功,卻對各家招式的優劣之處倒背如流,再往后更能編寫各派的招式心法。 李家人當年住在書生巷中,也稱作青衣巷,因此被人稱為青衣巷李家。只可惜無論他們的族人對于鉆研武功有多少天賦,一個個都是經脈平庸的廢物,幾代下來,也不曾有一個絕世高手出現。 再之后,傳聞說因是李家人頻頻窺于各派秘籍,惹了武林眾怒,被各路人馬追殺,族人們四處奔逃,世上再也沒有青衣談笑的李氏族人。 烏爾烈說得很快,甚至用起了苗語,席玉看著遠處一身烏衣、撐傘而來的李兆,她站了半晌,淡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