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襲
遇襲
十三日上午有一場蹴鞠賽,因為皇帝起晚了,所以比賽也往后延遲了一個時辰。 接近午時,周帝才帶著幾個妃嬪走進草場,吳家那位姑娘跟在他身邊,一臉蠟白,雖說封了個貴人,臉上卻一點不見喜色。 文武大臣早已在下面等候多時了,等周帝上坐,行了跪拜禮,便自行找了位置坐著。 春圍進行到現在,過了十幾日,已顯出幾分疲態,無論是下場比賽的,還是在高坐上觀看的,都提不起什么興致。 周帝掃了一眼四周圍,沒看到想要看到的人,一雙老態龍鐘的眼睛便瞇了起來。 傅昭臨沒來? 回稟皇上,傅大人受了傷,您特需他這幾日不用上值。馮公公壓低嗓門道。 也沒讓他上值,這大好的時光,又有蹴鞠可以看,整日躺在帳子里怎么行?派人叫他過來。 是。 不到半柱香時間,傅昭臨就出現在了蹴鞠草場。 他沒穿平常的那套黑色縷金的金吾服,只披了一件青色的單衣,頭發束得很低,顯出幾分陰翳病容來。 愛卿的傷可好些了? 回陛下,黎邙山上氣候濕熱,傷口有些發炎,一時好不了。 周帝一聽,臉上便顯出幾分古怪,盯著傅昭臨的肩看了一會兒,才沉著臉道:既是如此,愛卿當好好養傷,朕身邊就那么幾個人,少了你不可行,來人,給傅都督上座。 謝陛下。 再派人去把靜元公主叫來。 周帝的聲音不小,一點也沒瞞著人的意思。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眼望著有好戲可看,精神也跟著一抖。 傅昭臨眼尾一閃,壓住了臉上的神情。 不一會兒,靜元公主就帶著幾個侍女入了場。 靜元公主年紀二十上下,在幾個公主中,她算是長得稍美的,因此備受周帝偏愛,雖說母妃的出身不高,她卻得了封賞,在外有自己的府邸。 公主遲遲未嫁,不是她不想嫁,而是周帝一直拖著,說要給她配個最好的駙馬,等了這么多年,沒想到竟然落到了傅昭臨頭上。 父皇,母后。 靜元福了福身子,朝皇帝皇后行了禮。 她頭上釵環搖晃,臉頰發紅,吐氣也有些急躁,顯然是忙趕過來的。 周帝看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靜元公主雖是生得美,性格卻不算安靜,一舉一動大大咧咧,一點也沒有公主的規矩。 遲遲不把她嫁出去,也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家世太好的不行,太差的上不了臺面,中間不上不下的,靜元公主自己又瞧不上。 思來想去,如今的傅昭臨是最合適的。 傅昭臨是周帝一手提上來的,以前只想著他做事牢靠,性格果斷殺伐,出身又低微,便對他多有偏愛。 然而他爬上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貪污案結束,整個朝堂上竟找不出幾個能和他相抗衡的人,周帝后知后覺,自己都嚇出一身冷汗。 把靜元嫁給他最合適,駙馬這個位置本來就好拿捏,又有靜元吹枕頭風,過一兩年,他自己就退下來了。 就算退不下來,也有的是法子弄他。 周帝這么想著,心潮也有幾分激動。 靜元,你覺得傅大人怎么樣? 他開門見山,竟是一點彎也不繞,也是急上頭了。 靜元臉色一白,目光往傅昭臨的方向掃了一眼,對上他黑沉沉的眼睛,腦上就跟挨了一悶捶似的。 她咬著牙,聲音有些發顫:父皇,兒臣不喜歡傅大人。 你說什么?周帝一愣,聲音也拔高了不少。 兒臣不喜歡傅大人,兒臣已經有心上人了。 靜元的話音剛落,蹴鞠場上高高低低起了哄鬧聲,連在比賽的人也不踢了,紛紛駐足觀望。 周帝臉上一片扭曲,抓住手中的扳指便往下砸:你真是胡鬧! 靜元當場拒絕他的指婚已讓他顏面盡失,失了控制。 扳指落在靜元額上,她腦上吃痛,當場伏倒在地哭起來。 侍女太監想下去拉她,被周帝呵斥住了。 誰也不許拉她! 皇帝發怒,有心人就算想要幫靜元求情,眼下也不是最好的時候。 傅昭臨喝著自己的茶,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最后還是皇后和靜元公主的母妃出面,好歹把周帝勸住了,沒有懲戒靜元公主。 你倒是說說,你那心上人是誰,若是不如傅都督,依朕看,還是嫁給傅都督好。 周帝雖然情緒緩和下來,還是賊心不死。 靜元絞著帕子,目光往四周掃了一圈,被她掃過的人紛紛把頭低下了,生怕被卷入戰場。 最后落到陳候府一家的坐席,她眼尾一揚,咬牙道:是陳世子,兒臣心悅陳世子已久。 被點中的陳世子一愣,手中的酒杯直直落到了地上,臉色白了又紅,甚是精彩。 這場鬧劇實在比蹴鞠精彩得多,直到比賽結束,八卦的人心緒都還放在靜元與陳世子兩人身上,間或偷偷提起宋莘和傅昭臨的名字,還猜測這次傅昭臨丟了臉面,以后會不會報復回來。 傅昭臨被排除在外,早早離席,回了自己的帳子。 到了傍晚,傅昭臨因為白天曬了太陽,傷口發炎,發起高燒來。 太醫上山沒帶什么藥,多得都是給皇帝留的,傅昭臨沒藥可用,只好向皇帝申請下山養傷。 周帝猶豫了一會兒就同意了,還讓分派一輛馬車送他回去。 夜里露重,風呼呼刮著,馬車行在路上,掛著燈籠也走不快。 傅昭臨坐在車里,外面元祿騎著馬隨行,除了馬蹄聲和車轅滾滾,實在是安靜得滲人。 傅昭臨瞇著眼睛,臉色比起上午的時候不算差,甚至還要好些。 他肩上的傷沒好,傷口發炎卻是假的,發熱也是假的,留在圍場沒用,不如早早回去。 多留在這兒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便是眼下這趟行程也不安穩。 行至山腳,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 元祿的聲音透過車簾傳進來。 傅昭臨睜開眼睛,手摸到身旁的刀,眼里閃過嗜血的光。 外面響起哨聲,樹葉颯颯,夜梟突起。 夜間的聲音總比白天要大些,刀鋒碰撞的聲音激飛了林間的鳥,馬兒受了驚,拖動車輪轱轆轱轆響,燈籠落在地上,里面的火撲熄了。 一柱香后,十幾具尸體橫七豎八躺在地面上,附近還落了幾截斷肢。 元祿從遠處跑來,踩到一截斷了的手臂,隨意踢了一腳。 大人,一個活的都沒有,還要不要帶回去? 不用。 傅昭臨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把刀裹了,然后牽住了離他不遠處的一匹馬。 那這些怎么辦,就放在這兒? 大理寺的人沒回來,明天自然該由金吾衛來辦,放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