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
換藥
離皇帳不過半里地的將軍帳里,傅昭臨正倚著木板床看信。 元祿掀開帳子進來,端著一個木盤子走到他跟前。 爺,換藥了。 傅昭臨眼皮未動,抬起胳膊脫下外袍,露出一身蒼白勁實的肌rou。 左肩裹了幾層紗布,邊緣隱隱透著血光,等元祿把幾層紗布拆下來,便露出半刃深的刀傷,若是那刀進得再深一些,半邊肩都要削下來。 元祿陰著臉,上藥的時候卻十分小心。 這一刀砍在狗皇帝身上多好,偏偏大人要貼身護著他,結果只能拿自己去擋。 那邊呢?傅昭臨突然問。 傳了吳家的姑娘去說話。 傅昭臨呵笑了一聲,盈盈燭光中,臉上的笑意顯出幾分滲人。 狗東西倒是自在。元祿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 確實是自在,昨日才遇了刺,今日就迫不及待納寵新人,這般不識好歹,屬實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裝得冠冕堂皇,說是傳人去同他說話,說著說著就強拉著人到床榻上去了,上圍場不過十日,已經染指了四五個未出閣的姑娘。 傅昭臨這般想著,腦子里卻不自覺地把宋莘牽扯進來。 他頭一回見宋莘,不是今年抄宋家的時候,而是去年春圍。 去年春圍,時日比今年要早一個多月,他奉命護駕,一直貼身保護周帝。 那時天氣正好,日頭打在人身上是暖的,林間有風掃過,涼絲絲的,清爽宜人。 周帝要獵一只在吃樹葉的鹿,帶著人暗中埋伏了許久,在他們等著的時候,兩道身影闖入了他們的視野里。 傅昭臨作為護衛,下意識起了防御之心,視線轉過去,便落在了宋莘身上。 宋莘騎著一匹白馬,手抓著韁繩,上半截身子幾乎都趴伏在馬背上,似是剛學騎馬。 馬兒走得極慢,走走停停,時不時低頭吃草,根本沒拿背上的人當回事。 傅昭臨瞧她抓著繩子,骨節都攛得白了,心里不覺嗤笑。 膽子又小,還偏要學騎馬,這般蠢鈍,不過平白給人添笑話。 然而并沒有人笑她,在場的人都是男人,一大半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另一些,因為不敢,便把頭扭到了別處。 這是誰家的姑娘? 周帝放下手中弓,偏頭去問身側的馮公公,裝作沒看到宋莘旁邊的陳候世子的樣子。 傅昭臨皺起眉頭,心中對這個時時發情的人越發厭惡。 回皇上,這是宋懿的女兒,已經許給陳世子,兩家下了婚書的。馮公公話說得齊全,把他那點小心思壓了下去。 已經下了婚書的姑娘,還是一品候府家,于情于理,都由不得他插手了。 周帝因著馮公公這番話,滿臉的不快:宋懿這老樹皮子,怎么生出這么漂亮的女兒,以前竟然沒瞧他帶出來過,捂得真嚴實。 他說完,目光掃到陳世子的身上,語氣里滿是遺憾:那小子倒是有福氣。 在場的人紛紛撇頭,都裝作沒聽到,心里無不覺得皇帝越發晦氣了。 宋家姑娘與陳候世子的關系,安都城里的人,但凡認識他們的,心里都門清。 人家年紀相當,相貌也相當,互相愛慕乃是平常之心,外人就是想橫叉一腳,也需得再三審問,自己哪里入得了人家的眼。 風吹過草坪,遠處兩人的說話聲也隨著風飄了過來。 一個一驚一喜,滿口驚嘆的詞,騎在馬上又害怕又驚喜;另一個低聲安慰,言辭之間極盡溫柔。 傅昭臨握著韁繩,嘴上勾起一抹諷笑。 他向來大膽,也從不避諱什么,目光便一直落在宋莘身上。 風卷著她的袍子,勾勒出飽滿又纖細的身姿。 宋莘的身型相貌已不似剛發育的少女了,四肢修長,五官明麗,神情里卻還透出幾分天真,說話的時候一半的語氣都在嬌嗔。 官家大戶的小姐,性子好像都這樣,平時天真純善,出了事就會哭哭啼啼,沒什么特別的。 不過生得確實是美,連一向以文雅俊秀相稱的陳世子與她站在一起,也顯然遜色了許多。 也不知他哪里配得上,不會挑馬,也不會騎馬,自己騎馬都顫顫巍巍的,還要去教別人,若是摔了,他賠得起? 上天似乎也想遂了傅昭臨的惡意,宋莘騎的馬顯然比她要警覺些,發現了遠處林中埋伏的皇帝隨軍,掉頭就要走。 馬兒要走,馱著的人反應不過來,施力出了錯,便把那馬惹怒了。 白馬嘶叫一聲,在草地上肆意奔馳起來。 陳世子反應也不算慢,看到她的馬開始發瘋,急忙騎馬追了上去,然而他的馬顯然不如宋莘騎的那匹野,距離始終拉不下來。 傅昭臨在宋莘的馬掉頭時,便騎馬追上去了,他的烈駒腿雖不長,跑起來卻很快,沒一會兒便超過陳世子,追上宋莘了。 離宋莘的馬還有兩尺不到的時候,他便借力換了坐騎,坐到了宋莘的身后。 懷中的人一股女子香氣,傅昭臨頭一次聞,熏得腦子有些發暈。 他握著韁繩把馬拉住了,手掌觸著女子的手,除了一片柔軟,還有黏糊糊的血。 宋莘像是嚇壞了,身子一直在發抖,連身后坐了一個人也渾然不覺。 這樣膽小,還學什么騎馬?就算真的想學,也該找個會騎馬的教她才對。 傅昭臨勾著她的腰,把人從馬背上帶了下來,人一落到地上,抱著膝蓋就開始哭,愣是沒看他一眼,甚至連句謝字也沒有。 傅昭臨甩著鞭子,掌心回憶著女子纖腰柔軟的觸感,在她旁邊愣了一會兒。 不謝自己的恩人,也不看他,又呆又愣,有點后悔救她了。 要不是陳世子和圍場里其他人趕過來,他真想把她抱回那馬上去。 去年的事,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年,宋莘已成了他的人。 究竟是早有圖謀,還是提審那夜臨時起意,傅昭臨自己都說不清楚。 真要說起來,陳世子這人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替宋莘擋了不少,得了他的好處,是該好好感謝他才對。 傅昭臨放下手中的信,又拆了桌上另一封。 元祿替他換好藥,見主子臉上掛著一絲笑意,便拿眼睛去覷桌上那封信,瞄見信尾阿五兩個字。 阿五元祿花了好半天,才想起這人是誰。 四年前因為犯了事落到主子手上的一個武師,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把他放了,不久就失去了蹤跡。 沒想到他現在竟然還在幫主子做事,看主子的表情,似乎辦得還不錯。 元祿這么想著,便說起了正事:馮濤讓我跟爺說一聲,南營林的兵已經到了。 傅昭臨嗯了一聲,顯然是早就知道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元祿用手比劃了一個刀宰的動作。 明日吧,等明天下午狩完獵,趁夜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