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
出府
陰歷五月初五,和端午,賽龍舟,易菖蒲。 水患后的第一個大節,安都城終是熱鬧了起來,大街上擠滿了人,街道兩旁的茶樓酒肆也人聲鼎沸。 生意最好的,要數護城河周圍的茶樓酒館。 靠近河的那一側,推開窗戶,不僅看到河面上的龍舟賽,還能欣賞河對岸的海棠林,可謂一舉兩得,就算包間的錢貴一些,也是值得的。 春福樓的老板臉笑得跟朵花兒一樣,今日樓里小二忙不過來,他便親自到門口迎客。 一輛金漆紅木馬車在春福樓停下,趕車的是個年紀三十上下的壯漢,看著一身武藝,當是個不好惹的。 老板是個人精,一看這趕車的這么厲害,車里坐著人,定然非富即貴。 他親自迎上去,對著車簾拱手做了個揖:客觀可要進來坐坐?咱春福樓里靠護城河的包間還有兩間。 簾子掀開,先跳出來的是一個穿綠衣的丫鬟,隨后是兩個丫鬟扶著一個青衣女子出來。 青衣女子戴著一頂冪籬,看不清相貌,但見她從車上下來,站在地上,才顯身材高挑,便是穿著一身寬大的衣服,也擋不住婀娜身姿。 街上有行人頻頻朝這邊看,安都城不缺美人,也不缺貴門女子,看這女子的打扮不算奢華精貴,然而就是一身素衣,也只讓這衣服憑空漲了價值。 幾位娘子快請進! 老板很殷勤地把人迎進門,大廳里有人在吃飯,看到這幾個姑娘進來,也不住拿眼睛朝結賬桌前看。 娘子是要包間還是吃飯?包間的話北面的空房還有兩間,可以看龍舟,看海棠,吃飯一二樓都有位子,隨幾位娘子挑。 戴冪籬的娘子說話了,聲音同預想的一樣婉轉悅耳:一個南面的包間,要四樓的,再要一間北面的,若是能安排在同一層最好。 她這么說,老板心中就有很多疑惑,不過四五個人,不知為何要點兩個包間,便是有錢的貴人,想看龍舟,也該都點北面的才對。 不過既然客人有要求,自然是順著客人的意思來,但看那個三尺有余的車夫莽漢,能不問的還是少問。 四樓有一間北面的,南面的空房還有許多,那就給娘子安排在同一層。 老板記了賬,親自帶著她們上了四樓。 等他一走,彩蟬關了門,宋莘才把頭上那頂冪籬摘了下來。 雙層面紗,多少有些悶,走了幾步路,連臉都暈紅了。 白薇過來給她打扇子,彩蟬倒了幾杯茶,端到宋莘面前,待她喝了才道:幸好姑娘帶了帽子,若是不戴,那些人怕是眼睛都要看穿了。 宋莘搖搖頭笑笑,她遮面可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另有原因。 你們下樓去點些吃的吧,想吃什么就點什么,送到北面那邊就行了。 那姑娘呢?彩蟬問。 我自己在這屋子歇一會兒就行了。 為何彩蟬滿腦子疑問,都被紅桃打斷了。 讓你去你就去,哪這么多話?白薇,你和彩蟬一起下去,多點一些上來,一會兒人多了就得等了。 彩蟬嘴一撅,還是跟著白薇一起下去了。 待她們一走,紅桃便對宋莘道:奴婢和阿五在門外候著,姑娘要是有需要,叫我們一聲就行了。 嗯,你們也別餓著自己。 是。 包間門關上了,宋莘推開窗戶,抬眼往遠處望。 天朗氣清,放眼之處,是一片青紅交接的屋檐瓦楞。 宋家的府邸就在離春福樓不遠的地方,三進的院子,排布與周圍的幾家沒什么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宋家的府邸早已人去樓空,從高處看下去,里面空空蕩蕩的,一點煙火氣也沒有。 宋莘扶著窗欄,一個人看了許久。 到了下午,護城河上的鼓點聲越來越躁了。 紅桃在外敲門,問她要不要過去看看。 宋莘把冪籬重又戴上,遮住了有些紅腫的眼睛,起身去開了門。 一只腳剛踏出房門,就聽到樓梯轉角處傳來說話聲,那聲音宋莘極為熟悉,是陳沅。 快點快點,已經開始了!樓板被踩得提提踏踏響。 宋莘默默把腳退回去,不緊不慢地關了房門,背靠著門板,一時有些怔愣。 沒想到還能在這里碰見她,算是巧還是不巧呢?陳沅已經在這兒了,那她的哥哥會不會也在不遠的地方? 宋莘絞著衣角,心中十分慌亂,她是怕極了,要是被人認出來該怎么辦?自己丟了命還不止,還要連累傅昭臨,甚至包括與自己一同出來的幾個丫頭。 宋莘等了許久,待外面廊上靜下來,才推開門出去,徑直去了北面那間屋子。 彩蟬見她進去,張嘴就要歡呼,紅桃一個眼刀過去,她又忙悟了自己的嘴,不過眼中還是高興。 奴婢去給姑娘叫吃的上來。她壓低聲音道。 宋莘點點頭,剛想讓她少點一些,隔壁就傳來一陣炸雷般的呼叫,夾雜著陳沅的說話聲,聽著清晰得很。 沒想到這包間隔音竟然這么差,幸好今日處處留意,沒大聲說過話。 宋莘搖搖頭,小聲交代了彩蟬兩句,就讓彩蟬下去了。 護城河上擂鼓暄天,鼓點時緩時急,伴著船手的號子,確實是振奮人心。 宋莘看了一會兒,卻怎么也看不進去。 隔壁的聲音時大時小,是幾個年輕姑娘,陳沅今日應該是同朋友一起來的,沒有和家人一起。 宋莘心里忖度著,忍不住聽起她們說話來。 偷聽實屬小人行徑,放在以往,宋莘是不屑這些的。 今時又不同往日了,她如今已學會安慰自己,無意聽到的不算偷聽,只是無心之失罷了。 快看快看,最前頭的那個是不是張家哥哥? 好像是張公子,想不到張公子力氣這般大,平??粗€挺文弱的...... 你們猜誰能拿第一? 不好說,張公子后面那艘船跟得緊著呢。 ...... 她們討論的人宋莘都不怎么認識,聽了一陣就提不起興趣了。 過了一會兒,第一輪賽舟結束,鼓點好歹歇了下來,四周圍的哄鬧聲也靜了一些。 彩蟬給宋莘剝了一個粽子,就聽到隔壁又開口了。 阿沅,你哥哥是不是要和靜元公主結親了? 宋莘手中的筷子一頓,便聽陳沅道:怎么?瞧上我哥了? 她雖是笑著的,聲音里卻帶著一絲諷意,宋莘聽著那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幾乎能想象得出她的樣子。 不是,只是前幾日在宮外見到世子和靜元公主一道...... 一道又怎么,靜元從小就與我們家走得近,跟結親又有什么關系? 聽說靜元公主一直都很欣賞世子的才華,我瞧著他們倒是挺配的,公主世子,才子佳人,是比那個宋家的好些。說話的又是另一個人。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另一個聲音壓得很低。 宋莘咬了一口粽子,突然覺得嘴里的東西食不下咽起來。 看吧,頭一回聽墻腳,就聽到自己身上來了,報應來得真是快。 她心中苦笑,就聽到陳沅又道:阿莘才走,我哥是不會結親的,至于靜元,她的冤家是金吾衛那位都督,我勸你們還是少說閑話,免得以后惹火上身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莘心下一頓,手中的筷子磕碰到碗上,發出刺耳的叮叮聲。